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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不悱不发(1 / 1)

是夜,清风拂面,水波微澜,知言临案习字,听得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她身侧停住。

“玉王派人送来的。”声音冷漠而疏离。

知言抬头,对上了韩霖冰一样的眸子。她疑惑的接过他手中的锦盒,目光触碰到的,恰是那日她选中的白玉紫毫。

“呀!”知言惊呼一声,笑容自眼里荡漾开来,忍不住将紫毫捧在手里细细打量。

“对啦!”知言自怀中掏出一两银子,又数了几文钱,尽数塞进韩霖的手里,“当日你借给我一两银子,喏,连本带利!”

韩霖低头,见一只纤细白净的手,正贴在他的手掌之上。他是常年习武之人,掌心指腹已生出薄茧,偏与那滑腻温热的指尖相触,一时竟紧张地满手是汗。脑海中是满是眼前之人与世子相拥一处,唇齿相交、耳鬓厮磨的情形,韩霖不由心生怒火,猛地一甩手,银子与铜板“哗啦啦”地落了一地,吓得知言连连后退。

“利息……少了么?”知言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我补你便是,何必如此生气?”

“谁稀罕你的钱!”韩霖怒气更盛,拂袖便走。

知言愣了半晌,忽然笑道:“哈……韩霖莫不是将这一两银子送给我了!她欢快地捡起地上的银子铜子,悉数塞进自己的荷包。

韩霖刚走,知言便翻箱倒柜地寻找起来。她已翻遍了何子非的所有书卷,关于七年前的那次朝代更迭,书中仅寥寥几笔。

“太子染天花恶疾,不幸夭折,年十三岁;魏帝伤心欲绝,日夜呕血,薨,葬于安陵;魏皇后深明大义,让玉玺于大将军孔萧。高祖孔萧,定都西京,国号陈。”

而魏后姓甚名谁,是死是活,无人知晓。何子非何以判定魏后已死?她又该如何打听前朝之事?

关于倾城先生的描述,仅有一句,“陈倾,魏太宰。”

知言望着那柄白玉紫毫许久,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荷包,暗下决心。

次日,诸多王孙贵胄同在东宫读书。太傅闭着眼睛摇头晃脑,“民之饥,是以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

何子非自怀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笺,轻唤了一声,“玉瑶。”

坐在他前面的孔玉瑶欣喜地回过头,“你叫我?”

“帮我交与玉王殿下,多谢!”说罢,露出个温和的笑容。

孔玉瑶双颊绯红,“嗯”了一声,接过他手中的笺,拉了拉孔轩的衣衫,“三哥”。

孔轩一面凝神静听,飞快地记下太傅的教诲,一面接过那封私信来瞧。工整秀丽的簪花小楷,隐约有几分遒劲之势,确是好字。

“今日卯时,定远街天元棋社与君一弈,感君赠紫毫之谊。”落款:知言。

太子孔诏听到不远处的窃窃私语,微微侧身,望向斜后方的玉王孔轩,但见原本在低头读书的他,不知为何,忽而喜上眉梢。

太傅诵读了许久,直觉殿内吵闹不已,不由捋了捋胡子,怒道:“谁在喧哗!”

众皆正襟危坐,唯有何子非伏案而憩,太傅高声道:“周世子,御周候!老夫方才所说,可有顿悟?”

何子非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对着太傅一礼,“夫子,我方才睡意正浓,不知夫子所云……”

太傅毛发倒立,怒火中烧,却强忍着怒意道:“看来老夫今日,要罚世子在此抄书了!”

抄书?

何子非大骇!太傅要罚他在东宫抄书,这可使不得,往日里抄书的活都是知言替他做的,何子非最厌恶这些道貌岸然的狗屁文章,让他抄书不如杀了他。

“夫子息怒,夫子息怒。”何子非清了清嗓子道:“恕学生才疏学浅,不得其要领,夫子方才所言,约莫是讲为君之道;为人君者,苛捐杂税,纸醉金迷,致使民生多艰,城邦不宁……”

孔玉瑶听得仔细,不禁转过脸去,但见何子非身形修长,容颜俊逸,将那一番话说得不缓不急,从容尔雅,仿佛他早已参透其中奥妙。他嘴角眉梢始终泛起的微笑,教孔玉瑶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孔轩听罢不由心中暗喜欢,好你个何子非,一直以来装聋作哑,假痴不癫。

孔诏则眉头紧锁,深邃的乌瞳中暗流涌动。

见解精准,一气呵成!太傅听罢,转而抚须而笑,“甚好,甚好。”

太傅一席教诲之后,布置下今日的功课。

不待太傅走远,孔轩便收拾好书卷,迅速离开东宫。孔玉瑶睁大眼睛疑惑道:“你到底对三哥说了什么,竟让他如此慌张。”

何子非勾唇一笑,“不过是受人所托。”

“子非哥哥?”孔玉瑶羞怯地摇了摇他的衣袖,“我思虑了几日,我既容得了你娶霜华为妾,若是你……你当真喜欢那书童,我也一样不反对。”

何子非闻言,轻轻收回自己的衣袖,“你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两位殿下亦是你若珍宝,而我,终有一天要回周国。”

“我知道。”孔玉瑶目光灼灼,“你走到哪里,我便随你到哪里。”

“堂堂公主,怎能说出这些胡闹的话来。”何子非笑道。

“我不是胡闹,我可以求父皇赐婚啊!”孔玉瑶着急直跺脚,眼睛亮闪闪的,却是溢出了泪花。

何子非低叹一声,轻抬左臂,手指刚要触碰到孔玉瑶的面颊,却又收了回去。

“世子殿下,太子殿下请您去宫中一叙。”东宫的小太监在不远处唤了一声,低眉顺目,声音尖细而绵长。

“抱歉。”何子非依然眉角春风含笑,那笑容既不是欣喜,也不是歉意,那是他作为周世子,对任何一个人,不论是君王、殿下,还是下人、婢子,都能露出的谦和笑容。

原来他待她,并没有什么不同。孔玉瑶望着何子非离去的背影,呆立在原地,忽然落下两行清泪。

东宫大殿之中,太子酒宴款待,教何子非受宠若惊。

“世子请!”太子一改往日的傲慢态度,朗声道:“方才课上,本宫对世子的精妙见解实在佩服。”

何子非摇摇头,“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情急之下信口胡诌,谁料歪打正着,着实是运气罢了。”

“世子过谦!”太子满了一盏酒,举杯道:“本宫尝闻世子天资聪颖,彼时在周国之时,备受朝臣拥戴。”

何子非连连推辞,“太子过奖,子非自幼顽劣,实在是资质平平。”

二人你来我往,一杯杯烈酒下肚,恍然间都有些醉意。

太子仰首大笑,“所谓在其位,谋其政,若世子为一国太子,自然想天下之所想,忧天下之所忧虑。”

何子非连连摇头,“想天下之所想,忧天下之所忧虑?子非从未考虑过这些,实在汗颜。”

说罢,何子非酒气上涌,头晕眼花,恹恹地伏在案上。

“周太子不日将入陈,世子莫不动心?”太子斜睨着眼睛,瞧着何子非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竟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本宫倒不介意助你一臂之力。”

一时间万籁俱静,唯有寂夜虫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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