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晋与那人散开不久,他便接到了薛丁的电话,对方说有个急事儿要跟他商量,让他现在赶紧过去。梁晋也没犹豫便过去了。
薛丁正在会议室等他,他到了总部就奔向会议室。他推开会议室的门——这个门他无数次推过——突然感觉迎面而来一股寒意,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处在凝滞状态。
薛丁负手而立看着窗外,田锡元面色阴冷却又分明透出一丝奇怪的笑意,另外还有四个清一色黑西装配墨镜的爪牙肃然立在一边。
梁晋僵立了几秒,道:“薛总,你叫我来?”
薛丁这才转过身来,一脸严肃。他凝视梁晋几秒,转而笑道:“你刚才见谁去了?”
梁晋心下一惊,难道自己被跟踪了?他讪笑道:“一个熟人。”
薛丁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去年问过你,黎狮的毒品为什么这么猖獗?”
梁晋又是一惊,点头道:“记得。”
薛丁道:“你知道这些毒品从哪里来的吗?”
梁晋讪笑道:“这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薛丁冷冷地盯着他,道:“你真不知道?”
梁晋道:“我真不知道。”
薛丁朝田锡元看去,命令道:“带出来。”
田锡元当即进入会议室里屋,很快就推出两个反手被绑的人。他二人口中都塞了布,梁晋一看瞬间吓得双腿发软,面如土色。
薛丁道:“认识吗?”
这两个人梁晋都认识,一个是他的跟班儿刘浪,另一个竟然是水牛——他们之前见过两回。
梁晋惊恐交加,无言以对。
薛丁道:“真没想到,这些年我手下一直还潜伏着一个大毒枭。连我薛丁都不敢干的事,你梁晋居然敢干。”他冷哼一声,“我以前真是看走眼了。”
梁晋依旧沉默。
薛丁笑道:“别那么严肃。说说你的情况,为什么干这个?”
梁晋道:“你不都已经知道了吗?还需要我什么?”
薛丁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小喽啰,你才是他们老大,我要听你亲口说。”
梁晋道:“你一直在监视我?”
薛丁道:“只是最近而已。”他顿了下,“我要田锡元调查内鬼,他意外发现刘浪在贩毒,昨天晚上被我们现场抓获。他们两个把你供出来了。”
梁晋顿感失落,神色萧索。他道:“我2022年就开始干了,刘浪一直在帮我送货,以前接盘的人是狮子王,现在是水牛。”
薛丁道:“你当初为什么要做?”
梁晋道:“想挣钱呗。”
薛丁道:“我给你的还不够吗?”
梁晋道:“那就是我太贪心了。”
薛丁道:“你这些年贩毒赚了多少钱?”
梁晋道:“肯定没你多。”
薛丁道:“你的毒品从哪里来的?”
梁晋道:“知道这个对你没任何好处。”
薛丁冷哼一声。
梁晋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薛丁道:“我自然没权处置你,但法律不会放过你。”
梁晋道:“你要把我交给警察?”
薛丁笑道:“我们终于又想到一起了。”
梁晋惊恐万状,当即跪到薛丁脚下,哀求道:“念在我们发小一场,我又替你卖命了十一年,求你放我一马,否则我死路一条。”
薛丁道:“你自己走到这一步的,我怎么放你啊?”
梁晋道:“就算我私下贩毒,我也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薛丁冷哼一声,以压迫式的语气道:“是——吗?”
梁晋道:“对天对地。”
薛丁冷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想骗我?”他顿了下,“你一直在给熊兴当内线,我的秘密都是你告诉他的。”
梁晋当即竖起右手作发誓状,道:“绝对没有。我的确认识他,他也的确来找过我,但我跟他一直毫无来往。”
薛丁冷哼一声,道:“少给我来这一套。你是不是觉得我智商不够用了?”
梁晋霍地站起身来,愤然道:
“我从来就没小瞧过你,我从来就不如你,我从小就是你们嘴里的‘梁呆子’。你们从小都欺负我,谁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虽然你收留我了,你们谁又正眼瞧过我?我在这里终究是个外人,我能指望什么呀?
是,我没本事,人丑家穷,混到三十好几,什么都干不成。媳妇儿跟人跑了,女儿也跑了,老爹老妈也被我气死了。我不是个东西,混成这样儿能怪谁呀?我自己活该啊。
可我还是把自己看大了,我不甘心处处都不如人,我不甘心一直被你们踩在脚下,我不甘心永远做你们嘴里的‘梁呆子’。我要发奋,我要挣钱,我要翻身,我要活得像个人样儿,我要证明我他妈的不比你们差。”
梁晋说到最后情绪激动,身体发颤,满脸涨红,两眼泛光,双手不停地挥舞。
(场景闪回)
梁晋跟薛丁是发小,他出生贫寒,独子,父母务农。梁晋小时候很笨,读书也不行,常被其他小孩子欺负,大家一直管他叫“梁呆子”。
梁晋很想发财,15岁就出来打工,攒了点钱回家开餐馆、麻将馆、五金店,没有经营头脑,做一个赔一个,欠了一屁股债,一直混得很惨。
30岁偶听“高人”指点,干起皮条客生意来,凭着前些年的磨练,他也机灵多了,这活儿还真赚了一些钱。未久他勾搭上一女的,钱被人骗了个精光,他老婆一气之下跟他离婚,女儿也被他老婆带走了。
接下来几年他一直在打游击,跟人走私贩运木料被警察截住。他跳车逃窜,左脚踝摔断了,在监狱里关了一年多,老爹老妈也跟着气死了。
实在没办法,听说薛丁混起来了,跑过来投奔他。一开始薛汜不同意,觉得他不靠谱,梁晋死说活说,薛丁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把他收留了。梁晋处处装孙子,踏实肯干,在薛汜死后成为薛丁左膀右臂,这几年重要事物多交由他办。
梁晋自从跟他老婆离婚后便一直独居,女儿被老婆带走,连姓都随了另外一个男人。梁晋这几年也去争取过,但女儿死活不愿意跟他过,他前妻也不放手,梁晋无可奈何。这几年他也短暂接触过几个女人,薛丁也劝他再娶一个,但终是无所着落。
年过不惑,梁晋偶尔回想起前尘往事,觉得自己年轻时不务正业,一直幻想着发大财,什么都试过,却没一个长久,到头来一事无成,所以这几年跟着薛丁反而踏实多了。
(场景闪出)
薛丁第一次见他这么动情,不由得被震住了,在场的人都颇为动容。田锡元虽然一直瞧不起梁晋,但他中文系出身,多少还有点儿“文艺心”,看到最后他似乎都有点儿感动了。
薛丁神色明显缓和了,道:“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想的。想不到我们小时候叫你‘梁呆子’,你还真往心里去了。”
梁晋道:“我也是人啊。你小时候就是孩子王,你一直很成功,没被人欺负过,也没被人歧视过,你不知道穷是什么滋味儿。”
薛丁道:“发财的路很多,你为什么要选贩毒呢?”
梁晋道:“都说这个来钱快,也不需要什么专业技能。”他顿了下,“其实我做的也不大,挣点儿外快都跟做贼似的,成天提心吊胆,晚上做梦都是警察在追我,连头发都急白了。”
薛丁道:“那你毒品从哪儿来的?”
梁晋郑重地道:“我不能告诉你,这个事我对刘浪都没说过。他背后的人,你对付不了,你也惹不起。如果哪个外人知道了,那他基本就活不成了。”
薛丁心下一寒。听梁晋的描述,这必然是个很大的贩毒网络,而且已经盘踞黎狮很久,这些年都没被挖出来,他自然是不敢惹的,他也没必要惹。
薛丁默然片晌,道:“你走吧。我这儿待不了了,中国只怕也待不了了,你以后好自为之。”
梁晋身躯微颤,双眼湿润了,道:“以前你收留我,现在你放我,这个恩情,我梁晋一辈子都不会忘。”
薛丁摆了摆手,随后将三人全部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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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人走后,田锡元道:“为什么要放他们?”
薛丁道:“我不想把事做绝。梁晋毕竟跟我小时候一起长大的,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我也不是警察,要抓他们也轮不到我。”
田锡元道:“如果梁晋真是熊兴的内线,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薛丁道:“我没有确凿证据。就算梁晋真跟熊兴有勾结,也没给我造成太大损失。熊兴前年被我打跑了,眼下虽然搭上小黑山,但到目前一直没有大动作。”
田锡元笑道:“表哥对我这次的表现还满意吧?”
薛丁笑道:“你小子这回确实让我高看一眼了。”
(场景闪回)
原来田锡元一直在怀疑刘浪手里毒品的来路,他这三个月经常暗中盯着刘浪。最近一个多月他经常看到刘浪在半夜神神秘秘地去见一个人,而且每次地方还不一样。田锡元心下起疑,7月12日晚上,在刘浪见过那人后,田锡元带人突袭将那人抓获,当场就在对方手里缴获大量毒品。
经过一顿拷打,那人招供了,他叫水牛,三个月前才跟榔头接触。“榔头”就是刘浪的代号,四月末用电钻逼供棉花的人正是他和梁晋。
田锡元很沉得住气,他并未将抓获水牛的事立即告诉薛丁,因为他决定给薛丁更大的惊喜和意外,以此彻底刷新表哥对自己的负面印象。
田锡元将水牛私自羁押,逼水牛约刘浪在7月19日晚交易——因为他们基本是每周交易一次。刘浪并未起疑,昨晚带着毒品去约定地点,当场被田锡元率众擒住,人赃并获。
跟着田锡元向薛丁打电话报喜,薛丁当时刚好在剧院楼梯间里撞见鲁鹤骞。两件事情对薛丁来说都是极大的意外,他当即别了鲁鹤骞奔赴田锡元那里。
薛丁亲自拷问刘浪,对方无可抵赖,还没动刑就全招了,但刘浪没说到自己和梁晋逼棉花招出熊兴也在贩毒的事,薛丁他们也想不到。田锡元当时问薛丁要不要立即去抓梁晋,薛丁说让他再好好睡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薛丁就派田锡元盯着梁晋,梁晋私下约见那个那人的情况,薛丁全知道。田锡元问要不要当场将那个人一并抓了。薛丁说不要轻举妄动,他们既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更不能打草惊蛇。
(场景闪出)
刚才听梁晋一番话,田锡元暗自佩服薛丁沉稳老练。如果他早上冲动一下,冒然把那个人抓了,局面弄不好就很难收场。
田锡元趁机邀功揽事,薛丁觉得梁晋走后势必要给田锡元更多担子,也就把部分由以前梁晋负责的业务交给他了。他正想大显身手,薛丁提醒他稳重些,他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