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两边儿店铺林立，码头上鱼龙混杂，铁柱常年在码头上干活儿，他刚到，来来往往的人都跟他打招呼。
“铁柱，你还敢来啊！”
“那起子杂碎把咱们地盘儿抢了，铁柱，只要你开口，兄弟跟你走！”
“别介，听说那些人来头大得很，是漕帮的。”
“啥？漕帮？拉倒吧！漕帮会看得上咱这个小码头？他们都在运河最大的码头上常年霸着，不会轻易抢别人饭碗，自己吃肉也得让别人喝汤啊！这是道儿上的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谁还能嫌钱少？”
“要我说，甭管漕帮不漕帮的，见了官儿一样得低头，瞧见没？铁柱把靠山找来了！”
铁柱知道孔善禧最烦别人拿他长姐的名头吓唬人，怕给长姐招祸，所以码头上的苦力们只知道铁柱有个贵公子哥们儿，却不清楚那贵公子的身家背景。
“他们人呢？”孔善禧问。
铁柱一伸手指着在船上卸货的一群人道：“在那儿呢！就是他们打伤了咱们弟兄！”
孔善禧“刷”一下打开折扇，一边儿摇着，一边儿闲庭信步地往河边儿去。
船上的人一早就瞧见铁柱带了个锦衣环配的公子哥儿一起过来，料想着可能是铁柱的后台。
为首之人是个三十上下，眉目阴沉的壮汉，见了孔善禧过来，放下手里的货物，直起身儿戒备地盯着他瞧。
壮汉带着弟兄们来之前，早就打听好了，这就是个闲散的小码头，如漕帮之类的大户不屑于抢这么块儿没啥油水的瘦肉，这个码头就是一个叫铁柱的小子带着一帮苦力在这儿占着，每日也就赚个温饱钱，更没啥背景靠山。怎的这会儿却冒出来这么个人儿？
中年壮汉跳下货船，站在略显单薄的孔善禧面前，如铁塔一般。
因着为铁柱贺生辰，孔善禧特意穿了一身儿新裁的墨绿色长袍，外罩月白滚银边儿绸纱直裰，长发用白玉簪束与头顶，腰间配了个相同质地的镂雕麒麟环配，底下拖着墨绿的络子，手里一把折扇，画着山水，笔墨写意舒远，一眼便知出自名家手笔。
这一身儿是孔维德给他置备的，同样的款式孔维德还给他置办了好几套，说是以后带着他出门儿不跌份儿，能唬人。至少那些狗眼不敢瞧不起他。
今儿出门，他就喜滋滋地穿了一套。不想，如今倒用上了。
中年壮汉看着孔善禧这一身儿穿戴倒不敢轻易出手了，他也算是在道儿上混了这么些年，上至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什么人没见过？就这小子身上这一套，从上到下没个百八十两可置办不下来。
他原以为这小子是铁柱在哪个戏班子里临时请来的，如今仔细这么一打量，他以脖子上这个吃饭的家伙保证，这小子来头绝对不小。
壮汉拱了拱手：“小兄弟哪个道上混的？”
孔善禧摇着折扇，乜斜着眼儿瞧对方：“哪个道儿上都不是，铁柱是我兄弟！”他虽比对方矮了半个头，可气势上一点儿不弱，站在他面前的壮汉甚至有一种被这小子居高临下的感觉。
“我倒要问问，你们是哪条道儿上的？”
壮汉并未回答孔善禧的问话，他带着兄弟们抢了这个无人问津的小码头，自然不愿意轻易放手。
“刚才误伤了铁柱兄弟，我在这儿先赔个不是，不过，我既带着弟兄们来这儿讨生活，这个码头我们得占一半儿！”吃不准对方来路，他不敢得罪死了眼前的少年，等摸清了对方底细，若没啥背景，再一锅端了也不迟。
孔善禧挑眉：“一半儿？这整个码头干一天儿的活也就够十几个搬工温饱，你们再占了一半儿，原本在这儿干活的人都他妈喝西北风呢！”
壮汉脸色阴沉下来，他都已经退了一步，没想到对方居然还嫌不够，这是打算把他们都清走，既然来了，哪儿那么容易走？
“小兄弟，咱们都是道儿上混的，你可别把话说绝了，以后不好相见！”
“谁要和你相见！”孔善禧扇子一收，脸色一沉，阴测测道，“你当我不知你们是被漕帮赶出来的？”
壮汉立马儿变了脸：“你怎么知道？”话儿一出口，心道糟了，露了底儿了。
壮汉眯了眯眼，右手偷偷握住了别在腰后的匕首，紧了紧，又放开。不，他不能在这儿杀人，否则好不容易得来的地盘儿又得让出去。
壮汉嘿嘿笑了：“小兄弟好眼力啊！竟瞧出来我们是漕帮的？”
虽他们极力掩饰，可是在漕帮待过的都会用一些方便又好用的结绳法捆扎货物。孔善禧原本也是不懂的，可自从跟着姐姐去了一趟开封，跟当地的河工们一起干活儿，涨了不少见识。刚才他们在船上给货物绑的绳结就是用河工们教他的一种特殊方法，只有漕帮的人才会。
这些人会漕帮独有的结绳法，又占了大帮会不屑于抢占的小码头，见了他也不敢过分惹事儿，孔善禧猜测他们是犯了错被东家赶出来的。于是诈了一诈，对方果然就露底儿了。
他料准了这帮人不敢把事儿闹大，才分毫不让，与其针锋相对。至于事后查自己底细，或者背后敲闷棍儿什么，那就更不怕了。
孔善禧打量着对方，轻蔑道：“如何？想动手？”
没等对方做出反应，身后有人喊他：“哟，这不是孔二少吗？”
孔善禧回头，来人唇红齿白，十六七岁上下，穿一身儿太监服，可不正是那天儿在惠风楼遇到的小德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