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六十章(1 / 1)

时间拨回昨天晚上,萧瑾给郑宣发微信时。

郑宣从下午收到Ansel信息约见面的时候就一直处于状况外,尤其是在龚越泽不到两个小时就去而复返,冷着一张脸把自己关进了总裁办公室,也不知道一个人在里面干些什么后。

他将这一切理解为龚越泽见完老同学情绪起伏有点大,便也贴心地没有打扰。长虹近期有好几个影视剧的项目,每一个他都要预先看过后再跟龚越泽汇报,忙得心无旁骛,一直等收到萧瑾信息时,他才终于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从当年在戏剧学院见面开始算起,将近四年了,萧瑾从来没有向他打听过龚越泽的行踪。

他握紧手机,起身快走几步到了龚越泽办公室门口,叩了两下房门。

“龚越泽,到底是怎么了?你从下午起就开始不大对劲,萧瑾发信息给我问你在哪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周遭没有旁人的时候,郑宣跟龚越泽说起话来也会随意一些,他等了半天没听到动静,干脆一把推开房门,紧接着就险些被扑鼻的酒气冲一跟头。

屋子里没开灯,隐约能看到办公桌后面有个人影。郑宣皱着眉头把灯打开,就看到办公桌上堆着三四个空的红酒瓶,龚越泽的手边还摆着一个,但也只剩半瓶了。

——这酒本来是放在柜子里,预备着商业伙伴来谈事的时候喝的。

郑宣心下惴惴,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龚越泽因为刺眼的灯光而反射性地闭了眼,皱紧了眉满脸烦躁:“那你就别回。”

“到底是怎么了?”郑宣吓了一跳,龚越泽可有许多年没这么喝过酒了,他快走几步坐到他对面,“你下午不是就去跟Ansel见了一面吗?”

“我喜欢过他。”

“啊?!”郑宣吓得险些没坐稳。

酒后的龚越泽意外的坦诚,也意外的话多。或许他这时也正需要一个听众。

在郑宣安静的凝视下,他絮絮叨叨地讲了起来,从当年大一时刚刚在一个俱乐部里认识Ansel开始。

用龚越泽的话来说,他是从认识Ansel后才隐约发现自己的性取向的,因为他对Ansel的兴趣要远大于那些追逐他的女生,其中不乏校园中公认的女神。

“我暗示过Ansel。”龚越泽说,“但是他反应很大,不仅删了所有的社交方式,也不再跟我说话。即使有那么一两次在校园里偶遇,也只把我当一个陌生人。”

郑宣实打实地被龚越泽的这一番话所震撼到了。

他知道Ansel这个人,印象中是龚越泽曾经关系很好的一个朋友,但从大二的春假之后,他跟龚越泽似乎因为一些事情闹掰了。郑宣因此问过龚越泽,可他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和回避,郑宣便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龚越泽是成年人了,他有自己的社交圈,有自己为人处世的方式,以及在交友这件事情上的倾向与选择,即便是家人也无法横加干涉。

郑宣突然想起来先前曾经偶然听许女士隐约透露过,龚越泽跟家里出柜后,龚父怀疑过龚越泽是因为喜欢上了某个同性才出柜的,为此甚至找了人调查他,最终无功而返。

他一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可没想到当父亲的直觉居然很准确。

而郑宣也终于明白了龚父当时没有打听到结果的原因——龚越泽当时已经跟Ansel完全闹掰了,两人形同陌路,自然调查不到Ansel的身上。

“不对啊,那既然这样,Ansel他这次回国来找你……”郑宣的心里隐约产生了一个猜测,但如果事情正是他所想的那样,现实就对萧瑾太残酷了。

龚越泽又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一口闷掉后含混道:“他后来想明白了,偏偏撞见你陪我打工,以为我们在交往。”

“他……今天下午,凑过来想亲我。”龚越泽顿了顿,“我拒绝了。”

我靠。

这个故事太凑巧也太狗血,郑宣一时间甚至说不上话来。

他是真的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要不然当时也不会跟萧瑾再三保证,还说得特别肯定,但看现在这样……即使是他也有些拿不准了。

Ansel毕竟是龚越泽曾经有过朦胧好感的人,而现在又是对方主动追了过来,甚至愿意为此更改自己的人生规划,连郑宣这么一个局外人都不由得感叹一句情深意重。

那他或许……真的是把萧瑾给坑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郑宣叹了口气。

他确实挺喜欢萧瑾的,觉得对方听话又懂事,跟龚越泽也很配。但人心终归是偏的,毕竟龚越泽才是他弟弟……

他默默在心里跟萧瑾说了句抱歉,然后开口,自觉担负起了私人心理医生的角色。

因为知道龚越泽酒后失忆的毛病,他甚至还记得掏出手机打开了录音软件,准备等明天龚越泽酒醒后放给他听。

“那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是在这两个人之间摇摆不定吗?郑宣暗自揣测。

“我不知道。”龚越泽小声说道。

他絮絮叨叨地自己讲了下去。

“哥,好奇怪啊,我曾经觉得自己对他是渴望的,但他今天凑过来的时候,我居然下意识地推开了。”

“我从他身上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可我现在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

龚越泽看上去很是迷茫。

郑宣:“……”

这都哪跟哪儿啊……!我一个母胎单身的帮你解决情感问题已经很难了,为什么还要让我面对这个!如果你不是我弟弟你现在已经被我丢出去了!

他深吸口气,循循善诱:“那你对谁有想法?你到底想亲谁?”

龚越泽是真的喝醉了,格外诚恳,想了一会儿老实道:“萧瑾。”

“你这还说不喜欢萧瑾?!”

郑宣是真的无话可说了,此时他对这个傻\/逼弟弟的容忍度已经到了一个极限:“你确定你是喜欢Ansel吗?如果喜欢,那你为什么会把他推开?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心情复杂的真实原因?”

“是执念作祟,亦或是对过往岁月的怀念?”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郑宣一语中的。

龚越泽酒醉的大脑一片混沌,可在郑宣机关枪一样的输出下,他还是回忆起了许许多多和萧瑾之间的往事。

从前段时间通过手机屏幕看见的那片月光下倒映着雪山的湖面,到桐城金兰奖的颁奖典礼,萧瑾在台上捧着奖杯对着他的方向笑,再到好些年前萧瑾来给他探病时带来的那一大盒千纸鹤,和小心翼翼藏在袖子里的红肿指尖……

他甚至至今都能清晰地回忆起两人之间的第一次,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萧瑾全身都泛着一层粉,以及那青涩却直白的反应。

他终于顿悟。

“原来是这样。”龚越泽有些愣,喟叹道,“我喜欢萧瑾?”

“……我喜欢萧瑾。”片刻后,他又自顾自地重复了一遍。

龚越泽眨了眨眼,像是对这个答案感到十分满足似的,微微笑了一下。

紧接着就一头栽在了桌子上。

郑宣被吓了一跳,生怕龚越泽是酒精中毒,赶忙凑过去想扶他起来,却见他表情安详平和,已经彻底睡了过去。

郑宣:“……”

他用力翻了个白眼,恨不得让眼白完全霸占眼眶。他关掉手机里的录音软件,仗着龚越泽醒来之后不会对今晚留下一星半点的记忆,放心大胆地怒骂了一句:“臭傻\/逼!”

紧接着就架起龚越泽把他扔进了办公室里配套的休息间。

虽然简陋,但也凑合着睡吧,毕竟实在是没空把你搬去公寓。郑宣拍了拍手,无声地对着龚越泽念叨了一句。

短时间里接受了太大的信息量,郑宣自己都还没完全消化过来,自然也就忘记了回复萧瑾的微信。

···

第二天早上七点整,在生物钟的逼迫下,龚越泽迷糊着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头有点痛,但并不是特别碍事,他睁开眼,环顾了下周围的环境,有点茫然。

这里是……长虹的休息室?我昨天去见Ansel之后,想着回公司待一会儿……但怎么会在这里睡了一夜?

龚越泽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他身上的西装皱巴巴的,还带着一股浓郁的酒气,龚越泽被自己恶心得够呛,瞬间便陷入了自我嫌弃之中。

好在休息室的门很快便被打开,眼下青黑的郑宣走了进来。

龚越泽伸手跟他打了个招呼,有些困惑,不明白郑宣为什么这么早就在公司。

“早啊龚总。”郑宣对着他摇了摇手上的手机,“我知道你都想说些什么,先听完录音再说吧。”

他熟门熟路地点开了早就准备好的音频,没给龚越泽留下半点缓冲的机会。

看着龚越泽脸上的表情逐渐从迷茫变成了不可置信,郑宣一哂,久违地产生了些恶劣的情绪——就因为你的这些破事,害得我一晚上都没休息好,现在也轮到你感受下什么叫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接收庞大信息量了!

郑大助理心中冷哼。

不过好歹也是自己的弟弟,见录音放完后龚越泽半天都没给出反应,郑宣心中的亲情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怎么了?”是一时间接受不了吗?郑宣自以为很懂地点点头,一屁股坐到龚越泽的身边,准备跟他促膝长谈。

可龚越泽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先是摇了摇头,沉吟片刻,手指在床榻上轻点几下,紧接着便一跃而起,伸手把脖子上那根饱受蹂躏变成咸菜的昂贵领带一把拽掉,然后随手扔在桌子上,大步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

“去御景国际,找萧瑾。”龚总行动如风,带起一阵酒气,郑宣甚至都没拦住。

真行啊龚越泽,用得上我的时候就喊哥哥,用不上的时候别说谢谢了,再见都不说,怎么,我是个活体工具人是吧?

郑宣含恨磨了磨牙,到底没把这个便宜弟弟抓回来暴揍一顿。

算了算了,在公司等了一晚上,我也回趟家洗澡去。郑宣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

虽说走得匆忙,但龚越泽到底还有点总裁包袱,自觉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能去见萧瑾,于是开车回了长虹边上的那套公寓。

冲澡洗漱完毕,龚越泽裹着浴袍出来,外卖点的粥已经挂在了门把手上。一碗清粥下肚,总算是缓解了胃部些许的不适。

他再次用漱口水漱了口,又仔仔细细地刮干净了胡子,再换了身熨烫妥帖的西装,对着镜子端详了半天,自觉形象不错了,才兴致冲冲地驱车往御景国际的方向赶。

周六没有早高峰的说法,但去往市中心的车流还是一样的多。龚越泽心里记挂着等回家之后就能见到萧瑾,就连堵车都没能破坏掉他的好心情,甚至还抽空在等红绿灯的间隙给相熟的花店老板打了电话,让对方送一捧花去御景国际。

“您这是大清早的要干什么啊?”被从床上挖起来干活的老板很是不解。

“表白。”

“哦!那祝您顺利,我等会儿扎好就给您送过去。”对方恍然。

龚越泽其实还没想过顺利不顺利的事,只是觉得既然动心了就要让萧瑾知道,但闻言还是低声笑了下,瞥了一眼内后视镜:“借你吉言。”

电话很快被挂断,花店老板看了看手机,心下直犯嘀咕——也不知道被这么个高富帅告白的得是什么幸运儿。

龚越泽到达御景国际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出头。

车子驶进御景国际大门时,龚越泽便从保安的手上接过了预定的那一大捧花,如今正躺在副驾驶上。光是看着这捧花,龚越泽便觉得心跳加速,手心甚至都冒了点汗。他捻了捻手指,自嘲地笑了下。

即使是刚创业那会儿,上决定公司生死的谈判桌,他也没紧张成这样过。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了抚心口,像是想把几乎冲出胸膛的心脏按回原位。

他现在哪里还有三十岁的样子?倒是有点像是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了。

龚越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甚至没能注意到萧瑾的车位上空空如也。

电梯门缓缓关闭,龚越泽饶有兴致地对着反光的电梯壁看了下自己现在的造型——一身手工定制的西装,头发上抹了发胶,手上还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火红玫瑰。

龚越泽以前一直不怎么喜欢玫瑰,觉得它太过于艳丽俗气,这会儿却越看越觉得顺眼,它确实足够热烈,也足以代表爱情。

他再次在心中把计划过了一遍。

此时萧瑾应该已经醒了,但今天毕竟是周六,他大概还没从床上起来,估计正倚靠在床头看手机。那等自己进了家门后,就先去厨房给他热上一杯牛奶,然后一手捧着花一手端着牛奶走进卧室,给他一个早安吻,再问他先要哪一个。

当然,最后还要告诉他,我喜欢你。

萧瑾会是什么反应呢?他会答应,还是会委婉拒绝?

龚越泽希望不要是后一种。不过即使萧瑾没准备好也没关系,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他会慢慢追求他,努力打开他的心房,直到他愿意跟自己共度余生。

他期待极了。

电梯门再次打开,一切都已准备妥当,龚越泽验了指纹,深吸口气轻轻推开家门,预备着给萧瑾一个晨间惊喜。

可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狼藉的客厅。地毯上散落着横七竖八的酒瓶不说,萧瑾格外宝贝的一个花瓶也摔碎了,简直像是遭了贼。

可御景国际安保严密,保安二十四小时轮岗执勤巡逻加盯监控,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龚越泽也顾不上什么热牛奶了,他匆忙地把玫瑰放在餐桌上,疾步往主卧走去——床上干干净净,别说是人了,连人睡过的痕迹都没有。

客房的床倒是看得出来被人睡过,但上面也没有人。

这是怎么了?

龚越泽拧紧了眉,下意识就想给萧瑾打电话问问具体情况,可在他拨出号码前,郑宣的电话先打了进来。

“喂?”龚越泽生怕萧瑾出了事,赶着联系对方,声音里是满是强压着的火气。

郑宣听出来了这份不满,但此刻他也顾不上龚越泽的心理状况了,直截了当道:“萧瑾跟孟钦被爆了同性恋情。狗仔拍到了两人同进同出的照片,还扒出孟钦今天一早出来时穿的衣服是萧瑾的。他们没跟我们联系直接就把料爆了,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话语变成一颗颗巨石,简直要把龚越泽给砸懵了。

在这种时候,时间就是生命。龚越泽甚至顾不上给萧瑾打上一个电话,当即进了书房召开视频会议。长虹上下都知道龚总事必躬亲,再加上郑宣也在线,公关部倒是没怀疑他们的关系。

“总之先压下去,不惜一切代价。”龚越泽的声音很坚决,在挂掉通话前,他再次强调了一遍。

开完会已经差不多九点半了,龚越泽合上电脑,靠在椅背上合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脑海中简直像是有一团被猫抓乱的毛线球,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萧瑾到底为什么会跟孟钦一起被拍?孟钦不是有对象吗?难道他俩……

不不不,不会的。

肯定不会的。

龚越泽光是想到那个可能性就觉得心口发疼。仿佛是为了安慰,又像是为了确认,他疾步走进衣帽间,一把拉开角落里那个熟悉的抽屉——

空荡荡的。

萧瑾曾经折了许久,前来探病时送给他,又在出院后被他珍而重之地藏起来的千纸鹤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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