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他听见熟悉的声音，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这一看，眼睛就亮了。
郑大助理常年西装革履大背头，衬衫熨得趣÷阁直，扣子一路系到最上面，实打实一丝不苟的精英范。这还是萧瑾第一次见他穿便装，加之头发没做造型，看上去感觉平白小了好几岁。
甚至显得有些反差萌。
萧瑾盯人盯得目不转睛，郑宣险些被他的目光盯出一个窟窿，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不过好在他本身也没有这个打算，抬手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萧瑾。”
“早上好啊郑助~”萧瑾笑眯眯地对他挥了挥手，又指了指沙发上的袋子：“给你带了礼物，要看一下吗？”
因着先前白月光一事，萧瑾在心理上跟郑宣的距离拉近了许多，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多顾忌。可落在对此事毫不知情的龚越泽的眼里，这就有些奇怪了。
他用审视的表情在这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这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还没等龚越泽思考出个子丑寅卯，许女士先说话了。
“小宣你饿不饿？早上醒来也没怎么吃东西，厨房烤了饼干，过来吃点。”她的表情里是恰到好处的茫然，像是把人叫下来的根本不是她似的。
郑宣不敢不从，乖乖听养母的安排过来吃了块饼干，佣人极有眼色地端了杯咖啡过来，萧瑾趁此间隙，赶忙把礼物往他面前推了推。
郑宣盛情难却，放下手中的食物将礼物袋拆开，瞬间就笑了：“很实用，谢谢。”
他没提自己已经买了同款的事，萧瑾便以为自己送礼送到了人家的心坎上，长出一口气，略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龚越泽看着萧瑾这幅样子，放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有些想伸过去揉揉萧瑾的头，却又碍于有其他人在场强行克制住，掩饰般地端起杯子啜饮了口咖啡。
但与此同时，龚越泽心里那种奇特的感觉又回来了。
具有极强求生欲的郑宣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他一点儿都不想掺和进这对脑回路清奇的未来小情侣里面，赶忙给许女士打眼色：妈，你让我下来的，救命。
许女士接收到了求救的信息，施施然开口，居然是训斥的意思：“小宣啊，在家里还叫什么总，总来总去的不嫌烦啊？”
郑宣：“……”
郑宣只好改口：“弟弟，公司里有点事儿。”
他直视龚越泽，一脸诚恳。
萧瑾：“……”
瞧郑宣这话说的，多像是在说龚越泽你这个弟弟啊。
萧瑾的脸色因为自己的这番脑补而控制不住地变得有些扭曲，好在他很快低头掩饰，只面皮略微抽\/动两下，没被人发现异常。
龚越泽下意识便想去处理，但又不大放心把萧瑾一个人丢在这儿，遂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见萧瑾点头，才从沙发上起了身。
“我一会儿就回来。”他不放心地叮嘱萧瑾。
许女士并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这般无害，在商场上也是杀人不见血的主，龚越泽总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在送一只兔子进狼窝。
兔子饲养员对此忧心忡忡，兔子本人却没感觉到丝毫不对，对此接受良好：“你先忙呀。”
龚越泽跟在郑宣身后走了，许女士肉眼可见地放松了很多。
她捋了捋头发，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小瑾，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萧瑾赶忙点头:“您愿意怎么称呼我都行。”
许女士笑了下，又跟他闲话了下家常，等铺垫的差不多了她才开口，眼神中带了些狡黠，半点看不出是个年近六十的人。
“想不想看看龚越泽小时候的照片？”
萧瑾的眼睛瞬间便亮了。
许女士伸手，像是想摸摸他的头，临到半路却又转了方向，落在肩膀上拍了拍：“跟我来。”
她带着萧瑾上了二楼，推开了走廊左侧的一扇房门。
萧瑾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总感觉这打开的不仅仅是一扇房门，而是他未曾了解过的，属于龚越泽的一段人生。
龚越泽从高中起就出国念书，只在放假时回家，后来回国创业，又自己重新买了房，但这间久无人居住的屋子里半点尘埃都没有，是常年有人细心打扫过的缘故。
桌面上的东西收拾的很齐整，并不像是一般的男生房间那样子杂乱无章，墙壁上也没贴球星海报，在这件冷色调为主的房间里，最多的东西还是书，以及一些电影磁带。
看上去跟御景国际的装修风格还挺像，唯独只有从书柜边上摆的游戏机，以及柜子里的一些课本和练习册，才能看出曾经有个少年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萧瑾不敢妄动，只用目光一寸寸仔细看过去，像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参与龚越泽与他未曾相逢前的人生。
他小的时候会不会也在课本下面偷偷藏小人书？会不会也不好好吃饭，在书包里藏满零食，跟三五好友聚在一起说任课老师的坏话，在考完试后瘫在床上抱怨试卷太难？
萧瑾自己都未曾发觉此刻他的目光有多柔软，旁边的许女士窥见，有些被打动。
不过这样也好，知道萧瑾确实是喜欢龚越泽，而不是龚越泽随便找了个什么人回来哄她，她接下来要说话便容易出口了许多。
许女士的身量不高，没到一米七，以她的身高，要拿到书柜最顶层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困难。
萧瑾看她踮起脚像是要拿东西，赶忙凑了上去：“阿姨，要不我帮你吧？”
“好啊，就在最顶层书上面的地方，你摸一下。”
萧瑾顺着她的指示翻了翻，翻出来一本泛黄的相册。
“小泽他不让我给人看这个，所以藏得很严实，要拿得费好大一番劲。”她对着萧瑾眨眨眼，示意他一起坐在床上，然后翻开相册的某一页递到了萧瑾面前。
萧瑾一低头，发现是龚越泽童年的女装照。
眉心点着红点，穿着小裙子扮公主的那种，只是表情看着不大高兴，一脸的苦大仇深。
“噗——！”萧瑾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
这种臭脸放在成年人身上或许还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放在虎头虎脑的小朋友身上，只会让人感觉可爱，想把他抱起来亲亲脸。
“当年不是流行拍艺术照吗，小泽小的时候跟个小姑娘差不多，白白嫩嫩的，就给他穿了这个。你也觉得好看对不对？”许女士托着脸，一脸的怀念。
萧瑾忍笑点头，想着这一段一定不能让龚越泽知道，不然天知道恼羞成怒的龚总会干出些什么事来。
许女士不知道身边的这个年轻人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只兴致勃勃地边翻相册边跟萧瑾做旁白，龚越泽的童年因此一点点在萧瑾面前丰满了起来。
渐入佳境的当口，许女士却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小瑾，跟小泽谈恋爱会很累吧？”
她怎么会这么问？
难道是龚越泽之前有过恋爱对象这么反馈过吗？但即使是说过，她又怎么会知道？
可郑宣之前不是说……
五花八门的想法充斥了萧瑾的脑海，他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而回到这个问题本身，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给出怎样的答案。
他想说自己跟龚越泽根本就不是恋爱关系，他不过是被龚越泽包养的，但在这相处的短短时间里，萧瑾对许女士的好感度已经挺高了，他实在是不好这么直白地告诉对方——不是的，我只是你儿子的床伴。
更何况，他也确实是想跟龚越泽谈恋爱的，只不过龚越泽不知道而已。
可撒谎并不是什么好习惯，一个谎话出口，要用千百个谎话来圆。
萧瑾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
龚家，书房。
“公司里到底出什么事儿了？”龚越泽皱着眉。
他走在半路上就试图询问郑宣，对方却像是突然变成了个锯了嘴的葫芦，半天都不说话，龚越泽的心里已经有了个隐约的猜测。
——或许对方叫他过来根本就不是因为公司的事儿。
书房的房门合上，郑宣终于开口：“公司里没出事，是妈让我下来找个理由把你弄走的，她有话要单独跟萧瑾说。”
龚越泽一时失语。
“郑宣，还是不是兄弟了啊？妈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多大人了居然还给大人当跟屁虫。”
脱下那层总裁跟助理的皮，私下里龚越泽跟自己兄弟说话时很是放松，他伸出食指遥遥一点郑宣：“下次再跟你算账。”
说完就想去找萧瑾。
郑宣看着他火急火燎转身欲走的样子，赶忙伸手将他拦住：“你等等，妈又不会把萧瑾吃了，肯定是有什么话不想让你知道，想私下里跟他说的。怎么，怕曝光黑历史保不住自己的光辉形象？”
“我能有什么黑历史？”龚越泽反驳。
郑宣：“……”
那可多了去了。
郑宣闭口不答：“可别说我不把你当兄弟，跟你透个气啊，妈一直以为你跟萧瑾是在谈恋爱，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圆？”
龚越泽正欲拉门的手顿住了。
“没事儿，萧瑾脑子够灵活，他不会说漏嘴的。”龚越泽笃定。他对萧瑾的智商和情商都很有信心。
“那我换个问法。”郑宣老神在在，“都把人带回家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跟萧瑾的关系？”
此时的郑宣不再是贴身助理，他已经无缝切换成了哥哥的角色。
面对着他的步步紧逼，龚越泽实在是有些头疼，一时间想不出一个好的回答，干脆保持沉默。
郑宣也没逼他，绕到桌子前翻找一会儿，找了颗糖递到龚越泽面前：“呶。”
龚越泽掀起眼皮一看，皱了下眉：“草莓味的？”
“不吃算了。”郑宣耸耸肩，作势要收回手，龚越泽劈手将糖夺过，撕开包装袋丢进嘴里，嚼得嘎嘣嘎嘣响。
真是牙口好。郑宣暗自赞叹。
龚越泽把糖吃的差不多了，靠在门板上挺烦躁地拽了下头发：“还能怎么样？等一年多过了之后续约呗。”
郑宣点点头：“那就一直这样？五年续一次约？”
“诶，龚越泽。”郑宣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别怪我多嘴啊，也不是妈让我来问的，但这都三年多了，你到底对他是个什么态度？要是喜欢就干脆定下来呗，还是说你没这个心思，只想玩玩而已？”
出于兄弟情义也好，和萧瑾的友情也罢，郑宣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两人继续磨磨蹭蹭，干脆推龚越泽一把。
龚越泽实在是不明白郑宣今天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
适才吃的草莓糖已经被他嚼得差不多了，只剩了些顽固的糖渣死死地黏在牙缝里，喉咙里还充斥着香精兑出来的糖味，腻得人心里发慌，甜蜜到一定的程度只会给人带来不适。
六月的天，窗外的蝉歇斯里地地放声尖叫，龚越泽被吵得头疼，只觉得好像一切都在跟他作对。
牙缝里剩的那点糖怎么都舔不出来，他烦躁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一把把窗户带上了，用力之大甚至让窗框里的玻璃都在微颤。
隔绝了恼人的“知了”声后，龚越泽总算是稍微舒心了些，自觉能够理智思考了：“就这样不行吗？”
“行什么行。”郑宣失笑，“萧瑾都拿金兰奖的男配了，影帝也就这么几年的事，你真以为你那一年六十万能拴住他？”
龚越泽又沉默了。
在一片死寂之中，他最终很深地叹了口气。
“哥，你不就是想问我喜不喜欢他吗？可你问我这个干什么呢？”
工作场合叫郑助，私下里直呼大名，这句“哥”郑宣都不知道多少年没听龚越泽喊过了，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点问题。
“我要是不喜欢萧瑾，根本就不会出钱包他，我又不是冤大头。但你如果说的是爱情的那种喜欢……”
龚越泽的表情多了些颓然：“你明知道的，我不懂这个。”
果然。郑宣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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