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珲往旁边一侧身,黄影子扑了个空,一转身伸出两只爪子抓住张晓珲的腿。
真的是爪子,这是张晓珲打猎的合作伙伴大黄,一条浑身黄毛的中华田园犬。
当然这时代还没有中华这个概念,就是一条土狗。
两日不见,大黄开心地绕着张晓珲打转。
张晓珲带着大黄和几个小堂弟在村里实地勘察去了。明天他将开始训练自己的武装力量,在乱世里,只有真正的强者才可以活到最后。
日子在一家四口的各自忙碌中一晃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张德源回来看过娘俩三次,张晓珲来了有七八次,据他说他溜达到附近就来了,每次都跟着一个或者两个小跟班,是他们的小堂弟。
张晓珲每次来都会到房车里捣鼓捣鼓,这次拿一样下次拿一样,有一次发现了一个还没拆的快递包裹,打开一看,竟然是三件不同类型的防弹防刺背心,还有一双防割手套!
他想起来,原是他想了解这些民用的跟军工的区别在哪,就下单购买了,出门前一天才收到快递,随手丢进了房车里。
现在确定就算骡车变成房车也开不了,因为院门就出不去,巷子也出不去,城里只有南北向的三条主街可以通行这么大的房车,他们自然也不可能去试开一下。
所以这一个月来张晓瑛其实也常常会自己进入房车,只是房车里网络太微弱了,实在是弥足珍贵,她不舍得拿来浪费在自己的追星大业上。
对于张晓瑛来说,这一个月过得并不容易。
这个时代太落后了,以往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的东西——比如热水,在这里需要付出很多的工作才可以得到。
酒精在李林和张晓瑛的共同努力下也制成不少,张晓瑛还想办法用麻线团成了棉签。p这些东西使用起来成本都有点高,但愿她老妈可以快点把棉花种出来。
鹅毛笔也做出来了,她画解剖图的时候会同时用几支笔,蘸取不同颜色,倒也画得清晰明瞭。
字也学了不少,本来就不是完全不会从新学起,所以也不需要舅舅李峰给她执笔了。晚上她就自己进房车里编写教材。
是的,张晓瑛决定要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既然来了,她希望自己可以发挥最大的人生价值。
白天张晓瑛也跟姥爷一起去安乐堂,安乐堂的伤患也渐渐熟悉了这个李大夫的小学徒。
近来安乐堂的伤患比以往多一些,据说是他们的训练加大了的缘故,兵员也增多了不少。有时候忙不过来,张晓瑛也会一起做些清洗缝合的工作。
她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临床机会,也感谢那些没有因为她年纪小而拒绝她医治的伤员。
慢慢地过了一些时日,大家发现这位小学徒处理的伤口不仅愈合得快,而且疤痕还小,都开始喜欢让他帮着处置伤口,至于把称呼从“小瑛子”变成了“小张大夫”,却是因为一个小小的阑尾炎手术。
那是半个月前,她和李书民例行巡诊后,经过一处屋子时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这是另一位大夫负责的病人,李书民问了刚刚从屋里出来的仆妇,得知病人得的是肠痈,大夫已经尽力了。
意思是病人只能听天由命了,毕竟这些当兵的,也大都只是一些贫民百姓。
李书民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了想要走进屋子的脚步,转身离开。
张晓瑛拉住了他。
救死扶伤是她的理想,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肠痈就是阑尾炎,对她来说这只是一个小手术,她已经不知观摩过多少次老师的操作,自己也作为助手上手术台不下十次,每一个步骤她都清清楚楚。
她坚定地看着李书民:
“师祖,我可以救他。”
李书民沉吟不语。
小外孙女可以说是天赋异禀又得大际遇,背出来的医书他看了也大开眼界所获良多,近日看她医治伤患也有条不紊沉稳细致,这些都让他心中欢喜,医馆总算后继有人甚至有望发扬光大。
但是首先这个病患不归他负责,自己要去医治显然有越俎代庖之嫌,再一个,他大概猜到外孙女的医治之法。
据他观察所得,外孙女那本医书记录的大多是外科之术,并无医理,因此外孙女也并不会把脉诊病。
而他自己从医多年,虽则处置过穿肠烂肚的伤患,但也只是清洗缝合再开些药调理,能不能治好也要看患者的命数,在一个好端端的身子上开口破肚却是从未做过的,他知道有些大医做过这样的手术,但是他的小外孙女?
还没等他说什么,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
这就是安乐堂另一位大夫方济民和他的儿子方伯泽。
两厢见礼。
方济民看上去文质彬彬,身型偏瘦,神色谦和,他本是太医院的大夫,一个月前安乐堂另一位老大夫告老回了老家,他便替补了过来。
方伯泽跟他父亲截然不同,长得虽然也五官端正,神色间却带着一股阴郁,显得不好相与,此刻他正满脸不耐。
他们父子俩正是为屋里的病人来的。
病人十六岁,名叫孙二柱,是个新兵,送来安乐堂已经两天了,来之前身体不适也有三天,害怕花钱就没找大夫,以为自己熬一熬就过去了,没想到腹痛愈来愈加剧,送来安乐堂服药两日也没有好转反而有恶化的趋势。
方济民医术本也不错,否则也不能进太医院,这次来邺城,其实是因为儿子方伯泽在京城得罪了人才带着他远走避祸。
以前肠痈病人他也有诊治过,都是早期就服药,大多也能治好,但是这次的病人送来的时候显然拖得久了,而且病情发展快,他用了猛药都压不住。
他在屋门外给李书民爷俩大致介绍了一下病人病情。他刚来邺城不久,等闲是不会得罪李书民的,况且他们平日各作各的活,并无利益冲突。
介绍完孙二柱的病情四人一起进屋。
孙二柱躺在床上,身型虽不小,却非常瘦弱,一张黄脸透着青白,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呻吟着。
看起来病情已经很危急了,如果拖下去等到阑尾穿孔,即使马上手术在这种情况下也难以保命,但是现在手术救活的几率起码有80%以上!
张晓瑛不及多想,先向方济民深深行了一礼:“方大夫,可否请您移步屋外说几句话?”
方济民愣了一下,看向李书民。
李书民忙对方济民也行了一礼:“这是我徒孙,方才正要与我说起医治这肠痈之术,方大夫如若不介意,还请一起移步。”
身为大夫,有人愿意跟你分享医术之道,岂有不愿之理?哪怕对方只是个毛头小子,万一人家真有家传绝技呢?
几人一起到了安乐堂的诊室,张晓瑛快速画出了阑尾的正常形态和发病形态,简单介绍了阑尾炎手术的原理和过程,最后又对着方济民深深一礼:
“方大夫,此法为我三年前遇到的一位婆婆教与我,她也带着我做过几次手术,但是此术最为关键之处在于术后控制感染,因此孙二柱术后如何,还需仰赖您的诊治。”
方济民早就呆若木鸡。
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如此清晰地绘出人体内的肠子,再听到这小子是要剖腹截肠,震惊之余又有隐隐的期待,脑子里只觉得嗡嗡作响,一时没反应过来张晓瑛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等张晓瑛再请他手术后开方调治,他知道这是张晓瑛给他抬轿,急忙摆手:
“不可不可,李大夫在诊治外伤感染这方面比我精进许多,我岂能班门弄斧。即是张小大夫做的手术,自然要由李大夫开方调治。”
他说完这句,竟又对着李书民和张晓瑛行礼:“不知张小大夫做手术时可否允我一旁观摩一二。”
张晓瑛避过他的礼,看向李书民,李书民看着她微微点头,她松了一口气,对方济民还礼:“自然可以。”
结果这个张晓瑛眼里的小手术成了安乐堂的大事,在张晓瑛的要求下申请观摩的李峰方济民和修正堂的学徒都穿着消毒处理好的外袍口罩进入手术室——也是临时消杀好的一个屋子,李书民也全副武装站在最近旁的位置充当助手。
张晓瑛最担心的是术后感染,幸亏酒精制成了,她用酒精仔仔细细地从孙二柱的前胸一直到小腹擦拭了五遍,又用开水烫煮过烘干的布单盖住孙二柱的身子,只露出准备开口的位置。
接下来她用手术刀一层层地割开皮肤肌肉组织,再轻轻割破腹膜,没有吸管吸脓,只能用干净的纱布吸干净脓液,再挑出肿得发亮的阑尾割掉。
然后她开始缝合。
先缝合阑尾的切口,再一层一层的缝合皮肤肌肉组织。
李书民和李峰都不知道原来肚皮竟有这么多层!
而方济民和修正堂的两个学徒已经几乎站不稳,生怕影响手术效果只能咬牙稳住。
其实整个手术除去准备的时间,只剪开到缝合完成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手术过程张晓瑛大概点出了阑尾炎病程后期穿孔位置和导致后果,其余各人都紧张地盯着她的动作一声不吭,随着她最后一个缝合动作结束,大家才随之喘出了一口气。
毕竟年轻,孙二柱手术后恢复得很好,张晓瑛让他第二日就下床慢慢地走了一小会。再过得六七天已基本痊愈,但是张晓瑛仍叮嘱他休养至少半个月。
孙二柱知道是小张大夫救了自己一命,对她感激不尽,她说的话自然是完全照办。
只是他生来勤快,自觉身体行动无碍便闲不下来,每日就在安乐堂帮忙做些杂事,更是把张晓瑛他们的诊室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因为这次手术太成功,大伙看张晓瑛的目光渐渐不同了,多了几分郑重,有人喊她小张大夫,有人喊她张小大夫,再也没有人喊她小瑛子。
只方伯泽有些忿忿然。
就在前两日,安乐堂需要选出主事大夫,之前一直是告老还乡的老大夫主事,现在他走了都一个多月了,补缺的方济民大夫也到了,便需要在两位大夫之间选出一位来主事。
结果两位大夫都互相推举对方。
李书民推举方济民的理由是方济民出自太医院,有权威有人脉,年轻又见多识广。
方济民推荐李书民的理由是李书民医术精湛,资格老熟悉本地情况。
倒也不是他二位高风亮节,实在是这安乐堂主事听着像是好听,其实完全是个虚职,事情虽是不少,银钱却是一分不多。
最后邺城守备李暨拍板定下来李书民,一来因为他更了解李书民,二来也是因为听说修正医馆的小张大夫做了个剖腹手术的缘故。不然放着一位太医院出来的御医不用,他也担心招人非议。
只是方伯泽更是对张晓瑛越发看不顺眼,每每碰到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张晓瑛自然不理会,知道自己在方家父子眼中已经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但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安乐堂开始按照张晓瑛的建议给伤患制作规范的病历档案,第一个当然就是孙二柱,住的屋子和床都编了房号和床位;还建立了初级的接诊流程;挑选了一个干活爽利勤快又细心的娘子专门培训了消毒杀菌的流程,安乐堂额外准备了消毒好的包扎纱布等物。
医馆的事情暂时这样了,张晓瑛心中有一件事一直挂着,需要尽快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