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魔术师(1 / 1)

文品原来在翰林书院见到过这个少年魔术师。

突如其来的熄灯让观众们屏住了呼吸,鼓声也变得低沉而快速,就像雷暴来临前密集的雨滴。

其他人都无法看见舞台上发生了什么,而文品凭借着自己的感知,似乎察觉到舞台上凭空出现了很多东西。

他眉心一紧,鼓声忽地大作!

所有观众不约而同惊呼一声,舞台灯光再度恢复光亮:

陈连苏的身旁蓦然多出了十几个一动也不动的假人。

这些假人宛如西方的刑具“铁处女”,但又像是人形的棺材,它们的脑袋上贴着黄色的符箓,上面隐隐约约写着五个抽象的“雷”字。

在昏暗的舞台灯和烟雾中,这些棺材如同一个个活着的人类,屹立在陈连苏的身旁,仿佛随时都会动起来。

观众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

可是文品却感到了一股倒生的恶寒,他最讨厌这种像人又不是人的东西。

他悄悄动用玄晖门的黑巫术,释放出一只乌鸦,落在舞台上空的假月亮上。

借助乌鸦的感官,他隐隐约约听到了那几口棺材里,似乎有着微弱的心跳。

里面是真的有活物的!

人们越是欢呼,他就越是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慢慢地,陈连苏抬起了头,冰蓝的双眼盯住了乌鸦的方向。

文品猛地打了个冷颤——他这时才发现,舞台的地面上赫然画着一个猩红而醒目的玄晖图案。

秘仪!陈连苏难道在进行秘仪?文品顿时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这段时间,他也抽时间读过那本黑色秘典,但里面记载的只是关于“黑杰克”仪式的运转方式,也就是依靠不同杀戮来取悦三位未知的邪神。

现在这个仪式又是什么呢?它明显有别于“黑杰克”,这些假人似乎是按照某种特殊的方位排列的。

“怎么了?!”林哲见到文品发呆,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听文品强作冷静地说道:“你赶紧带小琴小姐离开。”

“离开?为什么?”

“我有不好的预感。相信我。”文品咬紧牙关。

“行行行。”林哲被文品这一脸严肃的样子给唬住了,不敢再怠慢。

舞台上,陈连苏仍然在继续着自己的魔术表演,他锦衣上的龙纹仿佛动了起来,张牙舞爪。

文品立刻从一旁黑暗的位置朝舞台靠近。

棺材莫名其妙振动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突破封印冲出来。

紧接着,棺材缝隙里渗出了汩汩的鲜血,血液顺着法阵的图案流淌而去。

乌鸦感知到的心跳声愈发激烈,似乎下一秒,棺材里的东西就会突然掀开棺材盖,冲向观众席位。

台下的人们只觉得这个表演说不出的神奇,所有人的眼睛都被吸引过去了,竟然没有一人察觉到异常。

文品看了看林哲的位置,似乎小琴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困惑地看着林哲。

来不及了。程澜衣的仪式带来了死亡与流血,如果让陈连苏完成仪式,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既然如此,那便杀了他。

文品心中的另一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鬼使神差地从口袋里摸出了随身携带的袖珍左轮。

不知不觉,他也开始从原主的角度思考问题。

那就是面对玄晖门徒,要如同刺客一般,不能硬碰,也决不能手软。

不经意间,他的脸上也略过一丝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冷笑。

他趁着所有人欢呼的时候,抬起枪口,瞄准陈连苏的胸膛,按下击撞锤,将轮盘转动至击发位。

——砰!

热烈的喝彩声几乎掩盖了袖珍左轮的枪声。

子弹直接穿透了陈连苏的心脏,那个少年当即踉跄几步,双手在空中挥舞,他扶着棺材挣扎了一会儿。

他慢慢走向舞台前,胸前的衣襟深红了一大块。

得手了!文品难以抑制住内心的狂喜。

观众们的喝彩声立时变成了恐惧的尖叫,陈连苏最终还是坚持不住,从舞台上重重栽倒了下去。

“有刺客!有刺客!”

“杀人了,杀人了啊,保安在哪里?保安在哪里!”

观众席一下子乱成一团,最前排的人们吓得死命往后退,有的人惶恐地翻过后排的座位,跌倒在其他观众的身上。

文品趁乱藏起左轮,装成被吓蒙的观众,准备悄悄逃离。

林哲那边望向了文品,他立刻就知道,这肯定是文品干的。

小琴也花容失色,她的保镖一下子站起来护住她,掩护她撤离马戏团。

“你搞什么名堂,文品?”林哲回到文品身边,小声问道。

“那个陈连苏是邪教徒,你仔细看舞台上的图案。”

林哲定神一看,小声惊呼道:“啊这……还真是……那眼睛的图案。那现在我们……真得赶紧撤退了。”

两人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生怕还会有其他的邪教徒存在。

林哲确定周围相对安全以后,对文品说:“这样,我去保护小琴小姐。我们等会儿在报社见。”

说完,他立刻就跟上了两名保镖。

跑这么快,咋就不来保护我?还真就见色忘义呗。文品内心吐槽着,也跟着疏散的人群准备逃离。

然而这时候,其中一口人形棺材,悄悄打开了。

上面的五雷符箓早已不知何时被人揭下。

棺材板“轰”地一声倒了下来,冒出浓浓的黑雾。

文品停下脚步,发现棺材自里向外生长出了黑色的藤蔓,舞台的灯光顿时被干扰似地忽明忽暗起来。

逃跑的人群当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快回来,陈大师没死!刚刚好像是魔术表演!”

文品心中像挨了一记重锤,猛然回头。

黑雾逐渐散去,棺材里竟然又走出了一个陈连苏!

他看起来和活人别无二致,肤色红润,眼睛散发着逼人的寒意。

这时,人们才发现,地上“死去”的陈连苏竟然变成了一具纸扎人。

有的观众胆子大,凑过去看了看,地上忽地窜出一道明亮的火焰,将整个纸扎人燃烧成了灰烬。

舞台灯在顷刻间全亮了起来,幕后的汉鼓也鼓足了劲敲响。

陈连苏向在场的所有人拱了拱手,眼睛却仿佛冷冷注视着文品的方向,低声道:“各位,献丑了。”

文品的后脊凉了半截。

他此刻仿佛才是舞台上的假人,呆呆地,毫无生气地立在原地,观众们重新回到了座位上,一个接一个挤过他的身旁。

为什么……会这样?

他魔鬼的面具被无情揭下了,露出了原本那个会害怕会恐惧的文品。

人们的鼓掌如同山崩海啸,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

只听陈连苏平静地说着:“我今天的表演结束了,十分感谢各位。”

舞台的天幕悄然落下。

文品预计的可怕后果也没有发生。秘仪,就这样结束了?

或者说,刚刚是我多疑了,那压根就不是秘仪?

帷幕再度拉开的时候,滑稽的主持人重新学着大猩猩的样子走了上来。

“今天,陈连苏大法师给我们带来了精彩的,不同寻常的‘大变活人’,相信这场魔术表演定能让诸位终生难忘!”

文品死死攥紧拳头,昏昏沉沉地离开了观众大厅。

马戏团外,车辆人来人往,刺眼的阳光让他感觉头晕目眩,自己如同刚从地狱的秘境里走了一遭。

陈连苏难道真的没有恶意?他真的只是在表演?

越是平静得异常,他便越是感到不安,而这种不安究竟缘于为何,他却无法得知到。

小琴和林哲已经坐车走了。

文品在站牌下等来一辆多人乘坐的双层公共马车。

他坐在上层观望着繁华的租界:证券大楼前忙碌的金融家,珠宝店里阔绰的富太太,还有街头卖艺的艺人……人们脸上洋溢着对生活的热情。

难道真的是我神经质了?

租界平静得不像话,繁华得叫人害怕,就好像只有我一人疯了。

文品长吁一口气。盯着对面座位的自由民,发现那家伙就是之前马戏团与熊跳舞的醉汉斯捷潘。

醉醺醺的斯捷潘似乎也认出了文品,“啊,夏人,真巧,之前若不是你提醒时间,我就得被老板骂了。”

“这没什么。”文品礼貌地说道,“你不住在租界吗?”

自由民笑着说:“租界?开玩笑,我没钱住这么豪华的地方,我在太平区租了个房子。”

说着说着,斯捷潘仰头看看天空,又喃喃地说道:

“你们夏人的魔术真的很神奇,只不过……让我联想到了我们传说里的吸血鬼和僵尸,有些吓人啊。”

这时候,文品如同被这句话点醒了一般,猛然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他的乌鸦依然留在马戏团里。

在魔力消散的最后一瞬,他感知到了一种可怕的异样:

陈连苏躺在棺材里,对乌鸦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微笑。

“我在永宁街等你。”

说完,他举起手中的十字弓,一箭射穿了乌鸦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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