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1 / 1)

安羽宫中只住了周修容一个主子。

阿妤二人跟着封煜走出来时,沈贵嫔已经被扶进了偏殿,阿妤略微低头,就看见了地上和雨水混在一起的血迹。

印在青石砖上,显得格外暗沉,似要浸入地面一般。

阿妤脸色微变,担忧地看向前方的男人,却是抿紧了唇没说话。

过犹不及,她该说的都说了,再过多说未免有些显得假惺惺。

封煜脸色铁青地看向那处血迹,眸底格外阴沉,不过须臾,他出现在偏殿门口。

刚走近,沈贵嫔压抑的疼痛声就隐隐传来,叫人心底生出几分不安。

看见他,众人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忙松了口气,给他让开道。

天色已暗,偏殿内点了烛火,满室通明。

阿妤跟在封煜身后走进来,抬眼就看见沈贵嫔满头大汗的模样,她脸色煞白,紧紧攥着锦被,眼泪不受控制地掉,疼得几乎蜷缩在一起,说不出的狼狈。

只消一眼,阿妤就轻掩唇,后退了几步,似不忍心地偏开头。

封煜闭了闭眼,压着情绪说:“她怎么样?”

皇后轻摇头,叹了口气,见他脸色不好看,迟疑地劝解道:“太医尚未诊断出来,皇嗣深得皇上庇护,必定会没事的。”

深得他庇护?

封煜心底冷嗤,真不知皇后这话是真心还是讽刺。

他只淡漠地看了她眼,刚欲说话,就听见传来急忙传进一声:“太后娘娘驾到!”

封煜一顿,众人就见太后被张嬷嬷扶着走进来,刚看见沈贵嫔的模样,就捏着佛珠叹了几声“阿弥陀佛”,随后,她受不住地捂住胸口。

众人微惊,封煜更是脸色大变:“母后——”

太后抬手止住他,头额作疼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沈贵嫔怎会出事!”

封煜哑声,见太后生了怒,其余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最终还是杨德低头将此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越听,太后眉头拧得越紧,最终头疼地看向封煜:

“皇上!她还怀着皇嗣,你就任由她跪着?”

封煜原还觉得自己不妥,但听见太后的话,他忽然冷静下来,对着皇嗣一说也生了厌烦:

“若非仗着皇嗣,她敢这般大胆?”

他说了句诛心的话:“连自己腹中胎儿都不看重的人,也配诞下皇室子嗣?”

背后,沈贵嫔被他的话刺激到,咬牙忍着的疼顿时泄出声,她瞪大了眸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那薄情的身影。

太后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愣了好一会儿,敛下替沈贵嫔说情的心思。

若是她说,能诞下皇嗣,那就都是好的。

可惜,这后宫不是她的,谁好谁坏,她说得不算。

不过沈贵嫔再怎么样,那还不是他亲自选的,这时候倒是说人家不配了?

太后暗自瞪了他眼,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她了解她的孩子,能不顾及皇嗣说出这样的话来,必定是沈贵嫔惹了他的厌烦。

倒是皇后浅淡垂眸,对皇上薄凉的性情毫不意外。

爱欲让其生,恨欲让其死,本就是皇家。

但经皇上今日这一番话,沈贵嫔失宠是铁板钉钉的事了,没见四周的人,看向沈贵嫔的眼神都不对了吗?

就算她今日侥幸保下她腹中胎儿,在这后宫没了皇上护着,想护住这皇嗣又哪是容易的事?

可皇后没提醒的意思,后宫安静,她乐得安稳,后宫生乱,她也乐于看戏。

床榻前是有扇水墨屏风的,隔开众人望向沈贵嫔的视线,沈贵嫔只觉得身下阵阵疼,似是有什么滑落,她后悔莫及地想要挽回,可在听见男人薄情的话时,忽地失了力气,颇有些心死如灰。

阿妤和周修容对视一眼,默默敛眉垂首,这般的对话,终归是没她们插口的份的。

就算往日太后看似甚是疼爱她们,但谁能相信她表现出来的模样呢?

能最终坐在太后位置上的人,阿妤她们从来都不敢小瞧她。

似隔了好半晌,又似只是一会儿,太医终于起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低头说: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沈贵嫔她、她……情况恐不容乐观……沈贵嫔情绪过于激动,微臣即使施了针,也没法子叫其腹中胎迹安稳……”

其实他没说全,不只是情绪激动,沈贵嫔早就动了胎气,后又跪了许久,就算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般折腾。

太后紧拧眉,想来慈祥的话音多了分冷意:“不管如何,你们给哀家定要保住皇嗣!”

太医为难,腰越发躬低了些,沉重地应了下来。

——

阿妤最终回到娴韵宫时,只觉天都快亮了。

几位太医合力,才勉强将沈贵嫔腹中的胎儿保下,太后似松了口气,又关心了几句小公主,方才离去。

在太后离开后,阿妤等人才被允许离开。

外间的雨水下了近一夜,不仅没消停,反而越来越大,似添了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阿妤无力地倒在床榻上,去回想今日的事,虽一知半解,但她确信沈贵嫔一事必定是周修容出的手。

可阿妤不知晓,周修容为何要这么做?

阿妤没想多久,刚躺倒床榻上,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只觉得自己刚睡着,就忽地被周琪匆匆吵醒,阿妤撑着身子,不过一个时辰的睡眠,叫她整个人都不清醒,昏昏沉沉地倚在床榻上,迷糊问:

“怎么了?”

周琪一边替她穿衣,一边急忙地说:“主子,快些醒醒!沈贵嫔小产了!”

什么?

阿妤似被泼了盆冷水般,顿时清醒过来,错愕地问:“什么?不是保住了吗?”

不知怎得,她说这话时,莫名想起在太医说沈贵嫔胎儿保住了的时候,周修容不动声色敛下的眉眼。

阿妤伸手拍了下脑袋,颇有些懊恼。

是了,那人费了那么的劲,甚至还为此伤了小公主,结果沈贵嫔却只失了本就没多少的圣宠,她早该想到的,那人哪会这般简单收手?

阿妤忙忙起身,洗漱之间,低声问:“究竟怎么回事,你快些和我细说!”

“是沈贵嫔醒来后,就说要回宫,主子也知晓,夜里雨势没停,地面太滑,抬仪仗的小太监不小心就脚滑了……”

她咬重了“不小心”,又顿了下,才道:“听说,那仪仗直接倒下,就算宫人护主心切,可沈贵嫔还是摔在了最底下,流了一地的血,还没被送回宫,那孩子就没保住。”

阿妤匆忙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她抿唇,狐疑地眯起眸子,近似确认地重复了一遍:

“不小心?”

周琪看着她,低声说:“那么滑的路,除了不小心,还能因为什么?”

须臾,她慢慢添了一句:“谁让沈贵嫔那么着急回宫呢。”

若不是意外,那也是她给了旁人可趁之机。

夜深路滑,她是真的没想到?还是没在意?

谁知道呢。

阿妤坐在铜镜前,拒绝了周琪要为她上妆的请求,轻微眯眸,对于沈贵嫔着急要回宫一事保持怀疑。

沈贵嫔就算再没分寸,总不会没脑子到在这时回宫吧?

阿妤不禁有些怀疑,在沈贵嫔醒来的短短世间内,周修容究竟有没有做什么刺激她的事,才叫人不顾危险地直接离开。

阿妤朝雎婷轩去的时候,问的最后一句话是:“皇上在哪儿?”

“应是在去早朝的路上。”

阿妤倏地停住,周琪一时没反应过来,让雨水微微打湿了她脸颊,丝丝凉意从脸上传来,叫阿妤越发清醒。

在去早朝的路上,换句话,也就是说,如今还没到早朝的时候。

但……皇上没去看沈贵嫔。

周琪轻推搡了下她,不解:“主子,您怎么了?”

阿妤回神,敛下心底的情绪,轻摇头否认:“我没事,快走吧。”

她只是在想,前些日子还陪沈贵嫔赏花的人,如今连沈贵嫔失子都不去看一眼,是世事无常,还是那人太薄情了?

她不觉得高兴,也不觉得伤怀,只是想了一下,又很快收敛思绪,就和往常无异。

阿妤速度不算快,可她赶到时,殿内除了皇后,只有零星两三个妃嫔在。

看见她,皇后端庄坐着,似平常道:“你来了。”

平静的一句话,叫阿妤莫名生了分怔然,看了她许久,才缓缓服身给她行了一礼。

站起身后,阿妤的那分情绪早就散得一干二净,她迟疑地问:

“娘娘,沈贵嫔她如何了?”

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鼻尖,叫人不适,从心底想要作呕。

皇后抚额,像是累了,她摇了摇头:“昏迷着,还没醒过来。”

周修容也赶到了,静静地服身行礼后,停在她身后。

众人等了许久,没等到沈贵嫔醒来过,没等到皇上过来,也没等到太后的旨意,就像是每日的请安,默默地待了会儿,才渐渐散开。

二人走到御花园时,正好天色微亮,雨势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暖阳渐渐映在她们脸上,在她们身后,满园的花儿被雨水打得凋零,却在暖阳下似发着勃勃生机。

在无人的小径上,阿妤听见周修容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

“沈家大公子的双腿残了,周府人做事不稳妥,是韩大人为他们善后,才没叫沈家抓出把柄来。”

就在阿妤轻拧眉时,她就又听见周修容说:“雨停了,流言也会散的。”

怪不得……

稍顿后,阿妤松开细眉,软低着声音:“我知道了。”

好久,她粉唇抿了又抿,才很轻地说: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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