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K和粪球的死都与棉花有直接关系,牛声下决心要抓到棉花,经常独自骑车在街上搜寻他,夜间也多次潜伏到阳亭区种子街一带,因为老K、黄瓜、猴子都是在那一片被他逮到的。虽然三月份他从猴子的手机里缴获了棉花带人殴打老K的图片,但自从粪球死后棉花就没任何动静了,警方一筹莫展,牛声也找不出任何线索。
粪球是他最爱,最终却因他而死,牛声没理由放弃,也无法容忍自己放弃。他思前想后,把自己见过的所有跟毒品沾得上边的人都反复审视,最终把目标锁定到了一个人——刘浪。
去年十一月份,牛声在田锡元生日party上见过刘浪一次,当时刘浪向他展示各种五花八门的摇头/丸,还带去了K/粉。牛声当时就问他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他笑而不答。牛声也没兴趣追问,这事儿就过去了。现在牛声突然觉得刘浪或许是一条线索,当即打电话问田锡元。田锡元说他以前也问过刘浪,对方说是朋友给的。
牛声跟刘浪只见过这一回,两人没什么交情,如果再去问刘浪,对方照样不会说,反而可能起疑心,他决定换一种方式。他跟踪了刘浪几晚,并未发现对方有什么可疑行迹,他犯难了,如何才能让刘浪说出手里那些毒品的来历呢?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要给刘浪点儿苦头尝尝,但老K和粪球的死与刘浪无关,他不想对刘浪以拳打脚踢的方式逼供,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牛声反复琢磨着,他专门看了几部恐怖片,又研究了一些心理学和生理学知识。
他觉得人大脑里的杏仁体是个好东西,这个器官专门负责预警,人一旦感受到危险,杏仁体会马上报警,启动内在的自我保护机制,本能地趋利避害。很多人意志坚韧,面对危险极其顽强,但人的承受力都有阈值,一旦这种威胁超乎人的承受极限,便能摧毁其意志,进而被恐惧反噬,那人必然会妥协。
这个发现令他颇为兴奋,他寻思用点什么招逼刘浪交代,但又不至于严重损伤对方。牛声看了当年在重庆渣滓洞里,国民党特务逼地下党招供的资料,用的都是老虎凳、竹签、钉子、烙铁等等,这些东西一旦加身,必然对人体造成严重损害,他不能这样做。
粪球头七那天,他到江边给粪球送花,返回途中他无意间在河道附近的烂泥潭里看到一只青蛙,那青蛙背部趴着一条蚂蝗在吸血,但青蛙似乎毫无察觉。他想起小时候自己和老K他们去河边摸鱼,有几次就被蚂蝗爬到腿上了。当时他很恐惧,弄掉蚂蝗后伤口会出血,但并不碍事。
刑讯逼供也得有创造力,他回去一查资料,原来竟有蚂蝗疗法,治疗关节炎、结膜炎效果不错。牛声觉得这世界太奇妙了,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随后专门去江边捉了几条粗壮的蚂蝗,放在清水里让蚂蝗先饿两天。
6月30日晚上,牛声伏在刘浪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待对方经过时他突袭将其击晕,并掳到某间废弃的屋子里——这种屋子在白黎区随处可见。
牛声很想知道刘浪毒品的来历,尤其是他跟棉花有没有关系,但他手上当时没有现成的证据,他唯一的依据就是去年田锡元生日party上见过刘浪带毒品。牛声觉得只能连吓带诈,顺便忽悠,引对方入套。
趁刘浪尚未苏醒,牛声将其结实地绑在椅子上。为了制造恐怖效果,牛声还在他眼上蒙了条黑布,然后在他脸上放了两条蚂蝗。那蚂蝗饿了两天,一碰到活物就立即展现出嗜血的本性,叮住刘浪的脸吸血不止,很快他脸上就渗出两道血痕。
牛声不想被对方识破,那天他有意穿了身黑色夜行服,还准备了《V字仇杀队》的面具戴着。为了掩饰自己的声音,他有意吊着嗓音,还在嘴里含了一块橡皮擦,果然声音就大不一样了。
刘浪很滑头,一开始什么都不承认。牛声吓了他几次,刘浪招了一点。牛声一直观察着刘浪的真实反应,他发现刘浪明显对狮子王和棉花都不陌生,他手里的毒品多半与他们有关。老K和刘浪手里的毒品他都见过,两者一模一样,但刘浪竟然不知道老K的真实死因,显然刘浪不是狮子王的人。他怀疑刘浪是棉花的人,逼问了他几次,刘浪都没承认。
牛声不想打人,更不想真让蚂蝗钻进刘浪鼻孔里。既然他下不了毒手,那逼供的成效自然打折扣,但有一点他非常确定——刘浪也在贩毒,只是他当时完全没料到藏在刘浪背后的人居然梁晋,他还一度怀疑刘浪是背着梁晋在贩毒。
牛声决定将计就计,先将刘浪放掉,自己在暗中继续监视他,于是再次将其击晕并释放。
**
七月份覃柔放暑假了,她想继续留在黎狮。牛声说她去年暑假就留在黎狮,今年还是回去陪陪她父母。覃柔觉得有道理,两人小别胜新婚,她暂时先回去一个月。牛声藉此将覃柔支开了,随后十来天他几乎每晚都跟踪刘浪。
他很快就发现刘浪确实在跟人交易毒品——这个人其实是水牛——但他当时没有出手,因为水牛不是他要找的人,他不能打草惊蛇。他发现刘浪每周只见水牛一次,并没跟棉花接触,他便把跟踪频次降低了,免得做无用功。当然,田锡元此时也在跟踪刘浪。牛声是为了抓棉花,田锡元是为了抓内鬼,两人目的各异,此时竟不约而同地都在跟踪刘浪,这也是连刘浪、牛声和田锡元自己都没料到的。
田锡元发现水牛后果断将其擒获,一周后的7月19日晚再设计将刘浪秘密抓捕——这个环节牛声不知情——此后刘浪一直被薛丁软禁着,牛声就再也跟不到他了。
7月24日下午,刘浪偶然晃到牛瑛的酒吧里潇洒。牛声当时正跟劳威廉在包间里聊天,因为劳威廉大学毕业了,他打算去北京寻梦,专程过来向牛声辞行。
两人一番感慨,只觉今夕一别,不知再见何年。他们决定喝几杯,晚上再把泽笠也叫出来一起聚个餐。牛声出去拿酒,开门就瞅见刘浪独自在那儿喝酒,他觉得奇怪,当即退回去了。劳威廉问他有什么情况,牛声说外面有个客人,昨天刚跟自己结了梁子,他们现在最好不要见面。劳威廉又开始八卦,问结的什么梁子,牛声笑了笑,搪塞过去了。牛声说把聚餐改到明天,他现在有个事要处理,请劳威廉暂时回去。劳威廉说他明天就走了,牛声说自己改日直接去北京找他。劳威廉问他到底有什么事,牛声要他什么都别问。劳威廉见他态度坚决也就不费口舌了,两人拥抱之后劳威廉先行离去,牛声则继续藏在包间里观察刘浪。
过了不久,刘浪离去,牛声当即跟上。刘浪已经从他视野里消失五六天了,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而且他对刘浪今天的突然出现很是奇怪。
自从粪球死后,牛声追寻棉花便一直带着武器——一把小型十字/弩和一把长约30cm的日本短刀。棉花手上有枪有手/雷,牛声不想白白送死。
牛声跟了不远,见刘浪进了某养生会所,他随后也跟进去了。刘浪很快进包房享受服务,牛声便坐在外面候着。店员问他需要什么服务,牛声婉拒,说只是陪朋友来的。店员又向他推荐并作详细解释,牛声只当是吹耳边风。店员不依不饶,他觉得很烦,当即出店在外面等候。
差不多等了近两个小时,牛声终于看到刘浪出来了——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不是醒着,而是睡着;不是自己走,而是被人背着。
牛声觉得意外,刘浪身子骨这么弱?按捏推压几下就散架了?
他看到刘浪被放进一辆刚到不久的黑色轿车里,跟着背刘浪出来的人也上了车。他更奇怪了,当即决定跟上,为了不被发现,他始终跟前面的车保持距离。
那车越开越偏,最后驶入废弃已久荒草丛生的自来水厂。他在这个城市里长大,这地方他并不陌生。那的士停在荒草深处,他也将机车停在附近。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源于一线战士的本能和直觉。
这时,他看到从车里多下来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他都见过:一个人脸上有条刀疤,去年底他和罗少威打擂时见过他;而另一个人竟是他日追夜寻的棉花——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找了一个多月,居然在这里撞上了。
那三人向周遭打探一番,确定没有人迹,便把刘浪也拖出来了。他双手双脚都被捆着,依然处于昏迷状态。
牛声情知不妙,将刀和弩都带了,并把对方的车轮胎全部豁破。
**
刘浪很快被拖入一间破落的矮房子里。棉花用冷水将他浇醒,跟着就是皮带加身——这顿皮鞭与昨晚那乌克兰妞的鞭子可不一样,刘浪很快就皮开肉绽,鲜血迸流,伏地求饶。
牛声躲在他们斜前方20多米处。他从窗外瞄得真切,确定自己以前的判断有误——刘浪并非棉花的人。但问题来了,刘浪的毒品到底从哪儿来的呢?牛声疑窦丛生,不急于出手。
他正寻思着,棉花将电钻取出来了。牛声暗叫不好,一时进退维谷。
突然,刀疤人从背后抽出一把手/枪,枪口对准刘浪的头。
情势骤变,出乎意料。牛声不希望刘浪被杀,但眼下他要对付三个可能都携带枪支的歹徒,虎口夺食,牛声毫无胜算。他当即伏下来低声报警,说白黎区自来水厂正在发生凶杀案,三个凶手都持枪,其中一个正是警方通缉的棉花。警方说立即赶到,要他注意安全,并随时保持通话。他当即挂断,起身继续监视,因为他手机早已设为静音模式。
牛声听到那刀疤人说自己也在贩毒,是他杀了梁晋,现在要杀刘浪。牛声心下惊骇——梁晋死了?
跟着棉花也拔出枪指着刘浪,说要向他讨债。
内里情由牛声一概不知,但棉花罪无可恕,他必须冒险出手,否则刘浪今天必死无疑,警察也救他不及。牛声思忖只要打断对方的节奏,刘浪就有活命的机会,而周围掩体多,他有办法躲逃并拖延时间。
事不宜迟,牛声果断举起十字/弩对棉花射出一箭。他射击教练出身,本来就技术精湛,那只箭不偏不倚正中棉花右手小臂。棉花惨叫一声,手/枪脱落。
十字/弩只能单发,有效射程40米,牛声迅速再装入一支箭。
这时对方发现了他,正欲作反应,他当即冲持枪的刀疤人胸前一箭。那刀疤人本能地侧身躲闪,箭扎入他左肩。
出其不意地得逞两手,当下已然暴露,牛声立即逃闪。对方的计划被打乱,惊怒交加,当即追杀出来。
周围的平地上有很多矮房子,他火速窜入一间。跟着他就看到那三人分头寻杀自己,他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刀疤人很快搜向他这间屋子,在对方进屋之前他果断从另一侧翻窗出去,伏身拐了几个弯儿潜入另一间厂房。
他在厂房里猫了五六分钟,未见有人寻来。警察此刻尚未到场,他必须拖住对方,否则刘浪仍有性命之虞。他决定打草惊蛇一下,制造点儿动静惊吓、迷惑敌人。
这时,他看到附近有一堆脏兮兮的玻璃瓶子,他有主意了——扔个瓶子出去。
他右手托着箭已上弦的十字/弩,左手拧起一个空瓶子。他想扔得远一点,以免暴露自己方位,但两边也都是厂房,他从窗户里施展不开,于是他静悄悄地挪向门口。
他刚到门口,从门外另一侧也摸出个手里持棍子的人来——正是刚才背刘浪的年轻人。
两人几乎同时发现对方,双双大惊失色。此刻根本没有思考时间,他们本能地同时向对方出手。
他当即举弩向对方胸前射击,对方情知凶险,猛地一棍打在他右臂上。他锐痛钻心,手便失了准头,短箭扎入对方左腿,对方一声嚎叫,向后踉跄两步。
跟着那人又立即扑上来,对着他的头就是一棍。他当即扔了瓶子,双手举弩格挡。
接着对方又是一棍扫来,他继续举弩招架。他很清楚对方今天必杀自己,此刻两人一出手就是生死相搏。对方身材高大,下手极重,他丝毫不敢懈怠。
再是一个回合,他就听到对方的另外两个同党追杀过来了。
他以弩格住那人的棍子,左手立即抓住棍子,右腿一脚出去,踢中对方小腹。那人怪叫一声向后跌倒,棍子也到了他手里。
持枪的两人逼进。
牛声抬手一看,弩已经被打坏了,眼下他不敢恋战,当即窜回厂房。
他右臂刚被狠狠地揍了一棍,此刻又疼又麻,也不知道有没有骨折。他知道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刚想翻窗出去,追他的二人已经持枪冲进屋里来了。他扔了十字/弩和棍子,当即潜伏到角落里。
此刻已近晚上八点,暮色深沉,屋内光线昏暗。
牛声轻轻撩起右腿裤管,缓缓从小腿上抽出一柄日本短刀——这把刀他一直贴身绑在小腿上,备以急用,既保险又安全。
追杀的人节节进逼,他情知不敌,借着昏暗的光线猫步后撤。
双方都高度紧张,均知下一秒很可能有人血溅五步,横尸当场。
此为绝地,无路可退,他必须跳窗出逃。但贸然行动必被对方发现,今天或就成了自己的忌日。他此刻要对付两个人,唯有出其不意才有一线生机。
他急中生智又想到瓶子了,于是左手顺道拧了一个。
退到厂房尽头,后面的人也逼近尽头。
前面光线昏暗不清,那刀疤人此刻喊话了,逼他现身。他不上套,聚息凝神,趁对方发话后狐疑的瞬间突然抛出瓶子。
追杀他的人一路心弦紧绷,冷不丁看到前方扔出个东西,本能地举枪射击。
牛声当机现身,果断将短刀掷向那刀疤人——因为此人现在更危险,他必须伺机尽可能地重创对方——跟着他就一个前翻纵身出窗。这套动作都是他小时候学武的基本功,这些年也没落下,艺高人胆大,否则他今日也没底气出手救人。
事出意外,那两人的注意力被瞬间分散,跟着那刀疤人下意识地闪身躲刀,待棉花左手操枪射击时,他已经纵出去了。
出窗后他跟着在地上往前连翻几次。他情知后面的人会继续追杀,当即夺路闪向一边。
恰在此时,他突然听到外面几声枪响,跟着是棉花中枪的叫声,紧接着就冲出两个身影来——竟然是身穿便衣的杨石头和陈长弼。
牛声大感意外,惊喜交加,立即在角落伏下。
跟着他就听见杨石头大喊一声“闪开”,对方迅速滚身闪向一边。继而一声巨响,有颗手/雷爆炸。陈长弼痛呼一声,重重摔落在地。
杨石头迅速起身追击至窗口,那刀疤人和棉花早已从另一侧翻窗逃去。
杨石头当即回身奔向陈长弼——他刚才躲闪不及,被手/雷炸伤了,此刻躺在地上面容扭曲,腹部血如泉涌。
牛声也迅速奔过来,脱了上衣给陈长弼压住伤口。
陈长弼道:“别管我,快去追凶手。”
杨石头看着牛声,眼神里充满战友般的信任,道:“这里交给你了。”
牛声重重点头,道:“你多小心。”
杨石头更不多言,火速朝凶手追去。
虽然牛声现在有一肚子疑问,但陈长弼需要保持体力,他便什么都不说了。他立即拨120求救,跟着抱起陈长弼往主干道奔去。陈长弼略瘦,体重大概120斤左右,他抱着对方也不太费力。奔了四五分钟便至主干道了,陈长弼此时脸色苍白,体温下降,腹部仍然淌着血。牛声觉得他失血过多必须赶紧止住,当即将他平放在地上,压住他的伤口。过了几分钟警车、救护车都到了,陈长弼迅速被收救。
牛声迅速随警察返回事发现场。刘浪还被捆在原地,当场被捕。
刘浪当即交代情况,刚才绑他的人是熊兴、毛自卫和棉花,这三人全在贩毒,自己也在贩毒,而他的上峰梁晋则在两天前被熊兴秘密杀害。
那刀疤人就是熊兴,而刚才跟牛声发生遭遇战的人是毛自卫,三人此刻均已逃窜,警方立即对附近展开搜捕并全城封锁,出动大批警力将大小路口全堵上,当晚就发了通缉令。
随后牛声被带往警局配合调查,第二天清晨才被释放。
他出了警局再度返回昨晚激战的现场,那里仍有警察驻守。毛自卫昨夜即被抓获,棉花和熊兴仍然在逃,警方正全力搜捕。
他的十字/弩和日本短刀已被警方收走,此间事了他也不再需要,此刻人困身乏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于是驾着那辆重型机车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