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4日已是伏天,黎狮城仍旧干旱无雨,天气异常燥热,微风销声匿迹,人们想出五花八门的防暑措施,河边从早到晚都有人泅水,人工泳池几乎天天爆满,游乐场的水上乐园生意好得离谱,每家每户空调都满负荷运转,更有好事者整天困在浴缸里打游戏。
白黎区东郊有座废弃两年多的自来水厂,内外被拆得七零八落,附近杂草丛生,人踪少现。挨着水厂建有水库、排污沟渠、小运河,因常年无人照管,大旱之下只剩些腐臭死水。
傍晚七点左右,夕阳如火,暑浪翻滚,水厂某间破落的空房子里聚了四个人,三个人站着,一个人躺着——躺着的人昏睡着,手脚都被捆着。站着的人是熊兴、毛自卫、棉花,躺着的人却是刘浪——毫无疑问,他栽倒熊兴他们手里了。
棉花把一瓶冷水冲到刘浪脸上,他立即惊醒。一看眼前四个凶神恶煞般的怪兽,他当即惊慌失色,心胆碎裂。
棉花冷道:“我是该叫你榔头呢,还是叫你钢丝球啊?”
刘浪唇齿发颤,求饶不止。
棉花冷笑道:“你抽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刘浪道:“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梁晋逼我的。”
棉花道:“传说中的榔头就这德行?”
刘浪继续哀求。
棉花道:“现在才知道求饶?晚了。”他啐了一口,厉声道,“当初你们怎么折磨我的,今天我要在你身上加倍地讨回来。”
刘浪仍旧哀求,众人无视。
棉花拧着黑色皮带,发泄式地一口气连抽了刘浪十几下,直打得刘浪哭爹喊娘,鬼哭神号,脸上背上腿上胳膊上处处渗血。
棉花不无鄙视地道:“你他妈就这点儿出息?”他说完又狠狠地连抽了好几下,刘浪不停地翻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棉花扔了皮带,取出电钻,一捏开关,钻头立即发出索命般的锐嚎。刘浪当即吓得魂飞天外。
熊兴道:“够了。”
棉花道:“梁晋死的太便宜了,他要替梁晋还债。”
熊兴二话不说,从背后抽出一把银色自动手/枪,指着刘浪。熊兴道:“你们都知道我在贩毒,梁晋死了,你也得死。”
刘浪颤声道:“梁晋是你杀的?”
熊兴道:“不错。他本来可以不用死,只是运气太差了,谁叫你出卖他?”
刘浪道:“是他要先杀我的。”
熊兴道:“所以我现在也要杀你。”
刘浪哭道:“我保证什么都不会说。求求你们饶我一命,下辈子给你们当牛做马……”
熊兴道:“这种话到阴曹地府去对梁晋说。”
他说完就欲开枪,棉花打断他,说要亲自来。熊兴撤了枪,棉花从背后抽出一把黑色自动手/枪,枪口对准刘浪的头部。
命悬一线,刘浪已经彻底木了,连哭号都不会了。
生死攸关,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声锐响,从窗外飞来一支利箭,直接贯穿棉花捏枪的右手小臂,内侧进外侧出,箭柄留在小臂里。伴随着一声惨叫,棉花手/枪掉落。
局势陡变,三人立即看向窗口。他们尚未还手,又有一只利箭飞向熊兴。熊兴本能地一闪,箭柄深深扎入他左肩。熊兴浑身一个战栗,也叫出了声,当即右手举枪朝窗外的人射击。伴随着两声尖锐的枪响,窗户上残存的玻璃应声而落,而偷袭他们的人已经闪身躲开了。
熊兴岂能容此人逃之夭夭?他当即举枪追出来,棉花也忍着剧痛左手捡枪追击。毛自卫身上没带枪,在地上操起一根棍子也跟了出来。
三人急速奔出屋外,周围平地上是一片破落的矮房子,偷袭他们的人却不见踪影。
棉花右手五指不停地滴血,熊兴左肩也开始流血。箭身只有20cm长,熊兴和棉花都不敢拔掉,屋外空旷也不碍事。
熊兴道:“这人就在附近,他没枪,分头追。”
毛自卫和棉花心领神会,既然对方手上没枪,他们也不用太怕,三人当即分开搜寻。他们连搜了好几间屋子都一无所获,心弦绷得更紧了——只要晚一秒钟,对方就有可能逃掉,那他们就危险了。
他们又搜了三五间房子,突然毛自卫一声惨叫。熊兴和棉花立马循声飞奔至毛自卫那里,对方倒在门口,左腿上插了一支箭,血流不止。
他们又惊又怒,毫无疑问,此人就在身边。
熊兴急道:“人往哪儿跑了?”
毛自卫向屋内指了指,熊兴和棉花会意,当即对了眼色,举枪向里面搜寻。
这间矮屋子是一个比较长的单层车间,只有一个正门,墙上有破碎的窗户,屋里歪歪斜斜地堆了很多早已生锈的粗口管道,还有各种杂物杂草。
此时已暮色昏沉,屋内光线暗淡,人影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下拖得老长老长,犹如鬼魅一般晃动。他二人在屋内向前搜了一段,没发现任何动静。他们认为对方还在屋内,继续前进。
车间快到尽头,熊兴喝道:“你跑不掉了。”
依旧没任何动静。
熊兴和棉花再对了下眼色,正欲逼进,突然前方飞来一个东西,光线昏暗他们看不清楚,两人本能地举枪射击。又是两声锐利的枪响,跟着是瓶子破碎的声音——前方果然有人,对方刚才扔出个瓶子。
就在他们举枪射瓶子的瞬间,前方阴影里突然闪出一人,向熊兴掷出一柄短刀。熊兴仓促侧身躲闪,那刀在他右肩划破一道口子。间不容发之际,那人趁机一个前滚翻动作从窗户纵身出去——那窗户大概四尺高——动作非常熟练。
这七八分钟棉花的右臂不断流血,剧痛钻心,手臂不由自主地颤动,他有点儿脱力,加之左手使枪,反应不灵敏,等他举枪射击时,那人已经窜出去了;熊兴躲开突袭过来的短刀,再回身还击也迟了一步。
他二人当即追至窗口,还未作出反应,前方突然两声枪响,跟着棉花向后一个踉跄——他右肩中了一枪。他们立即躲闪,瞬间明白对面来人了。
熊兴当机立断,向窗外扔出一颗手/雷,跟着就是一声巨响。他一拉棉花,两人当即从对面的窗户翻滚出去,饶是窗户不高,他们落地时伤口也着实锐痛难忍。棉花受伤颇重,右臂中箭,右肩中枪,血流如注,但他依旧硬气,愣是一声没吭。
形势严峻,他们立即夺路而逃。车就在附近,他们飞奔了不到两分钟就到了。二人迅速窜进车里,熊兴快速将车发动,那车却怎么也走不快,就像中了哑炮一样。熊兴伸出头一看——前后轮胎全瘪了。
这时,突然又是一声枪响,熊兴的车框上火光一闪,他立即伏身到驾驶座里。侧前方冲出一人,正在对他射击。熊兴当即举枪反击,那人身前没屏障,立即滚身躲闪。
他二人没时间顾虑,当即又窜下车,往路边的草丛里飞奔。那人爬起来紧追不舍,追击过程中双方又互射几次。
**
此时夜幕已降,缺月如皎,星辰漫天,四处虫鸣蝉噪,偶尔掠过一阵凉风,沁人心脾——如此良夜,这里竟在发生一场致命追击。
自来水厂附近纵横交错着很多排污沟渠,还有几条小运河,因连日干旱基本全部枯涸,他们直接窜进河道里,如此便像钻入迷宫。二人钻过几个弯儿,后面那人就没跟上来了。
两个“伤兵”一路惊魂未定,死里逃生,摸黑寻到一处涵洞便躲了进去,略作喘息。
棉花半边衣服全染红了,他疼得一阵虚脱,脸色苍白;熊兴也并不好受。棉花要熊兴将自己小臂上的箭拔/出来,熊兴认为不妥,他们此刻没有很好的止血设施。熊兴在自己衣服上撕了一块布,将棉花的箭伤扎住,箭柄暂未取出。他又撕下一截裤腿,棉花接过去压住肩上枪伤。
前路未卜,他们跟着都把弹夹填满。棉花习惯于在身上带颗手/雷,以备不时之需,现在他右手几废,便把手/雷给了熊兴。
熊兴道:“刚才偷袭我们的人是谁?”
棉花道:“我见过他,端午节那天晚上偷袭我们的人就是他。刚才他从窗户里窜出去,我认出来了。”
熊兴道:“他叫什么?”
棉花道:“这个我不知道,我只见过他这两次,而且每次都是交手。”
熊兴道:“后面来的那个又是谁?”
棉花道:“我也不认识。”
熊兴道:“我们怎么会被人跟踪呢?而且这些人身手都不弱,到底会是些什么人?”
棉花道:“会不会是警察?”
熊兴笑道:“你见过警察抓土匪用弩的吗?”
棉花顿了顿,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熊兴道:“只怕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刘浪和毛自卫现在肯定落到他们手里了,我们都会被供出来。”
棉花觉得此言不虚,默然无语。
熊兴笑道:“梁晋前天还说,他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看来还真要被他说中了。”
棉花道:“你有钱,你可以出国。”
熊兴道:“我当然可以出国,但眼下得先逃出去。”
“你们逃不了。”
突然从涵洞外面传来一声雷霆般的断喝。
他们惊魂丧魄,熊兴冲涵洞门口虚放两枪,二人跳起来就朝涵洞另一端飞速逃窜。后面的人当即闪出来冲他们开枪,但涵洞里漆黑一片,没有命中。
这条涵洞并不长,他们一奔出洞,月光就把他们的身影照出来了,后面那人立即开枪。
棉花再一个踉跄向前扑倒,子弹在他左大腿外侧划出一道很深的弹痕,擦到的部位血肉飞离;熊兴突然左手一麻,他抬手一看,小指头被子弹连根切掉。
局势凶险,他二人惊惧莫名,毫无犹豫地回头一通乱射,那人立即躲闪。熊兴一拉棉花,二人趁机拐进另一条河道。
这时,熊兴看见河道外的高地上有两台变压器,旁边还有电线塔,他灵机一动,朝变压器扔出一颗手/雷。手/雷炸响,跟着两台变压器也迅速爆炸,瞬间火光迸射,飞沙走石,把周围一片照得如同白昼。接着那电线塔晃了几下,呼啦啦重重地砸下来,巨响过后激起漫天尘土沙砾。
后面的人一时被阻拦,机不可失,他二人迅速爬出河道继续逃窜。剧烈奔突之下,棉花腿上肩上的枪伤血流如注;熊兴的左手也不断冒血。
他们奔了一段,棉花头昏目眩体力不支,双腿一软便跌向旁边的斜坡,往下滚了几次,继而“噗通”一声——原来这里竟然是水库。
往年雨量充沛,水库都蓄满了。今年夏天整个大西南都遭遇旱灾,黎狮也两个多月滴雨未落,水库的水位下降甚多,他俩仓皇夜遁,跑得太急没有留意。
棉花不会游泳,大半夜掉进冷水里,惊惶之下本能地大喊救命。熊兴立即滑下去拉他,但够了几次都没够到。
熊兴突然一念闪过,他觉得棉花现在大喊大叫只会把追击的人引过来,况且他负伤太重,未必逃得掉,对自己是个拖累,弄不好还会一同被逮。他本可以再试几次,或就近找根棍子拉棉花上岸,但此刻他突然改了主意,于是他迅速把手收回来了。
熊兴看着在黑漆漆的水里不停扑腾挣扎的棉花,冷道:“你居然敢私下把我供出来,还偷偷搞我女人,我能让你活到今天也是个奇迹。”
棉花当即骂道:“熊兴,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熊兴道:“你早就该死。”
棉花大骂道:“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熊兴道:“那我送你去做鬼。”
他说完就果断一枪打在棉花的头部。棉花整个身子在水里向后一仰,划开几步,惊起一片水花,跟着便沉下去了。
棉花以前是熊兴的小弟,勾搭上熊兴的姘头,心下畏惧便脱离熊兴了,这个事熊兴一直很清楚。去年熊兴的毒品想进黎狮,而棉花这两年正好猫在黎狮贩毒,两人一拍即合。本来棉花搞自己女人的事令熊兴很恼火,但此刻用人之际也就不计前嫌了。
今晚棉花逃脱无计,熊兴觉得他落入警方手中对自己大大不利,更何况棉花的小弟星散,留着也毫无用处,而此刻一想起棉花竟敢私下供出自己,他就恨得牙痒痒,更何况以前还勾搭自己的女人,实在罪无可恕,早该灭他了。
**
熊兴无片刻逗留,迅速奔出自来水厂这片荒地。他已经听到远处传来警笛声了,这在他意料之中,今晚连续好几场枪战和爆炸,必然会惊动警方。
熊兴知道中国一刻都不能待了,他必须立即出国,最近的地方就是东南亚。事不宜迟,他现在就必须出城。
他在主干道上拦住一辆的士,中年司机说他换班了,不载客。熊兴直接用枪顶在他头上,司机惊骇异常只得屈服。熊兴坐到后一排,枪口从未没离开过司机的头部。
熊兴逼司机驾车向南出城,他们很快到了检查站,那里堵得全是车,大批荷枪实弹的武警正在逐个盘查。他惊恐之下立即逼司机换个路口出城,司机受制于人,不得不从。他们连换了七八个大小路口,到处都有全副武装的军警驻守。熊兴明白了——黎狮已经封城,今晚他出不去了。
熊兴逼司机把车停在某个僻静处。他命司机也坐到后一排,司机战战兢兢地服从。他命司机脱下衣服,司机不敢反抗。他又命司机撕一条布给自己包扎左手伤口,司机照做。他再命司机把剩下那部分残缺不全的衣服裹在自己枪上,司机惊恐万分但又不得不执行。司机刚刚裹好,枪便闷响一声,司机倒在血泊里。熊兴将他尸体拖进后背箱,独自驾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