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问阿涛怎么回国了,他说因为金融危机他老爸要重出江湖。
“干嘛?不相信你?”
“谁知道,可能那老头儿还是更相信自己,”他无所谓耸耸肩,“其实我能搞定。”
“呵,”我相信他,他的确已经长大了成熟了有魄力了,那么大个公司他经营了两年多业绩也很稳定地上涨,不过毕竟人还是最相信自己吧,“那你回来干嘛?像以前一样当经理也好啊。”
“我不用那老头儿护着,还是中国舒服,我回来干几年,以后再说。等那老头儿让我回去当老大,我可不想在他手底下当孙子。”
“呃……你是儿子,级别高点……”
“靠。”他瞪我一眼,“给我建议建议,哪些公司不错?”
“还搞物流?”
“差不多,别的也行。”
于是我到公司开完会闲下来就帮他查查工作,最后敲定了几个回去告诉他,他决定第二天就试试。只是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牛B,没多少天就过了三试,对方还是个相当不错的企业,看他得意的模样我就嗤之以鼻,面试官绝对是女的,绝对。
后来他搞定了那个工作,公司给了他一套房子,他不想去却被我轰走了,一个夏辰已经让我混乱了,我不能再给自己沉迷的机会。他走之前我让他把凯撒领走,那衰狗走的时候头都不回,那叫一个干脆,我气得牙痒痒,阿涛得意地抱着它,冲我摆鬼脸,切,这俩人(狗)还真是登对儿。
有一天听一个大学同学无意间说起费倩,她竟然结婚了,还嫁给挺有钱的一男人,不过没听说她结婚带着孩子,看来那个孩子还是让她打掉了,而孩子的父亲是谁,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我不想再追究这些往事,心都快渐渐死了,那些陈年旧事我已经没有了当初那么在意气愤的情绪,我宁可自欺欺人,相信他的话,也不想再费脑筋去追究过往。
日历上的日子一页页地淌过,夏辰已经二十五了,我也二十七了,三十岁,还有三年,如果三年后还找不到他,我是不是真的就会放弃了?我也不知道,心中似乎希望那一年早点到来,给我一个解脱一个干脆的结局,这种无尽的等待和寻找,实在是太累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五年之约没有到期,老天爷却跟我开了个很大的玩笑,它似乎就是想要嘲笑人类的渺小,嘲笑誓言的可笑,那个我日思夜想的男人,竟然在五年后忽然出现在我面前,让我不知所措。五年,另一个五年,这份巧合让我在后来面对那个微笑淡静的男人时,第一次感到对一个人从骨子里的愧疚,那天的吻,那天对他说的爱,就像一场诀别,没有再见的期限。
三月份的时候,娉婷要结婚了,要参加一次婚礼我还挺亢奋的,这东西我估计我这辈子不能亲身体验了,看看别人结婚的排场也挺新鲜,我倒数着那天的到来,却意外接到老大的电话,让我去澳洲出差,还是挺重要一事儿,我委婉地问他可不可以换人去,他连一句回转的余地都没有,说实话这老头儿超纳粹,我还真有点敬畏他。
放下电话,我心里很堵,她的婚礼啊,她那么希望我去……我该怎么跟她说……
不情不愿地蹭到出差前天,我犹豫了很久,终于拿起电话。声音嘟嘟想在耳畔的时候,心里的难过渐渐弥漫开来。
“喂?”依旧是那么温婉的声音,几年来都没有变过,几天后,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么,婷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得如此彻底,只能心里默默祝福了吧。
“喂,说话啊,我知道你是若飞,呵呵。”
“娉婷……还有几天,要结婚了是吧……”
“对啊,呵呵,”她笑了笑,“怎么,等不及希望我快点嫁出去啊。”
“没……我……”
“……怎么啦?”她有些担心,“啊,胃难受吗?”
“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该怎么说才能让她不太伤心,“娉婷……我,明天出差……”
“哦,这样啊,呵,什么时候回来?”对方的声音有些勉强,那么聪明的女孩子,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吧。
“半个月左右……不过我尽量赶回来……”
“……是么,半个月啊……”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你知道我是四天后结婚吧。”
“知道……”
“你怎么赶得回来,别骗我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从十四年前就开始骗我,到现在还骗我……”
“什么……十四年前?”
“你早就忘了吧……我有一次下了很大决心去祝你比赛成功……然后问了你什么时候会回来,你说……大概十来天后……结果到我转学为止,你都没回来过……”
我愣了愣,极力回忆初二时朦胧的记忆,却依旧没有任何思绪,耳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轻柔,却让我听得胃有些难受,“你一定……忘了,是吧……”
“没有,我、我想起来了,对,我记得……”
“还骗我……”她吸了吸鼻子,“十四年前啊,我就想,等你回来我就告诉你一句话,反正要转学了,说了干脆……呵呵,我还是没什么胆子,早知道……就早点说,不过……呵呵,我什么时候说,都没什么意义的,对吧?”
“娉婷……”
“若飞,其实像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能做你一辈子的朋友,我也知足了……只是,欠了十四年的话,现在告诉你,算不算晚?”
“…………”
“若飞,我爱你……”
胃忽然抽痛,我另一只手紧紧攥成拳,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笑了笑,“呵呵,再不说,以后就真的没机会了……那,出差顺利,注意身体啊。”
“恩……”
“……早点回来”
“好……”
“我……祝你能早点找到苏毓笛,祝你们能一辈子幸福。”
“恩……谢谢,我会的。”
“那就……好。”
挂了电话,我把头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想起那个第一次见时慌慌张张的小姑娘,她低着头红着脸不停地道谢的模样似乎还在眼前,婷婷,你是我的朋友,却也是我这辈子最珍惜的女人,你给我的帮助,给我的温柔,给我的思念都让我曾经冰冻的心一点点温暖起来,我欠你太多,只希望你能在那个男人身边过得幸福,能够找回错了太久的爱情,有个完满的家。
明天要去澳洲了,是真的真的不想去,最讨厌出国的感觉,还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真是……果然以后会更忙,唉,金融危机真是坑人,我早晚得被累死。
第二天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通宵三个晚上还要坐飞机,到墨尔本还要倒时差,光用想的就觉得恐怖。恩,不过在飞机上可以睡觉,唉,希望不晕机就好。严重感觉人手不足还没完没了地裁员,妈的真不把我们当人看。
有时候想,我太忙的时候,比如后天去澳洲半个来月,被我留在家里的人是不是会很寂寞。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赚钱为了什么,只是简单地喜欢汗水变成金钱的感觉,看到帐户里上升的数字仿佛就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对于金钱本身,还真没有什么狂热的感情,只是喜欢那种成就感。有时候,太累、太忙的时候会希望身边有个人简简单单过日子,清闲却又快乐。
这次的任务的确很棘手,老大他是玩儿真的,竟然又让LIN出马,我们两个合作的时候基本就不用歇着了,马不停蹄地游走,我整天跟上了发条的时钟一样,准时五点睁眼,都不用闹铃,然后照例去叫LIN起床,这小子是能跟小笛PK的睡魔,那天看他在办公室睡得乱没形象,倒是没了平时的冷漠神情,像个小孩子。于是在我和LIN夜不能寐,废寝忘食了八天后,我们终于提前搞定了那个老儿,浩浩荡荡地班师回朝,老大都不知道我们提前了,我和LIN心照不宣地要给他个惊喜。
北京的空气真是一如既往地纠结,下飞机就有一种下凡的感觉,哎,人少的地方果然天空也晴朗,好吧,谁叫它是首都呢,我还得热爱它。那天阿涛那小子竟然带凯撒来接机,引起小小的麻烦,不过感动啊,我第一次见到如此活力四射的凯撒撒~看来它被喂得很幸福,见到我竟然如此热情,让我受宠若惊……
我和LIN都回家睡了一觉,精神抖擞地第二天到了公司。老大看到我们一脸兴奋,满嘴德文往外冒,这人一激动就爆国语,我俩相对无语。下午开了会汇报成果,又加班整理好资料,那老头儿今天忒兴奋,竟然几天后给我和LIN开庆功宴,不过没想到的是他会在宴会上当众宣布我和LIN的升职消息,搞这么大排场,果然是萧若那臭老头儿的朋友,物以类聚。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跟太监有得比,我和LIN的合作倒是越来越默契,老大好几次向总公司推荐我们两个,只不过LIN和我都喜欢在中国呆着,他也就作罢了。阿涛前两天和我商量,等金融危机过了,他老爸的公司稳了,他要回去彻底大刀阔斧地改革,以旧换新,他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闯荡江湖,我笑得有些无奈,“等我三十吧,我还有事儿要办。”这么和他说完,他也就不再提了。
升了官儿,拿了更多的票子,自然也就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回来又完成了一个CASE后,老大终于准我休息几天,LIN说我不够意思放他鸽子,我只能嘿嘿笑。前两天去看了一次娉婷,她笑盈盈地,时间久了,或许真的就可以做最好的朋友了吧。
收拾收拾,也该去趟Y市了,这么想着,我订了张机票,飞机腾空的时候,我看着窗外团团白云,恍惚间想起在J大湖畔对小笛说过的话,是啊,小笛,不管我们这些年怎么变怎么混乱地生活过,至少有些东西,就像这天上的云一样,永远是白得透明。我伸手摸摸口袋里的石头,那天阿姨执意要我自己拿着,我便又取了回来,它一直陪着我,从十五岁开始,虽然离开过我好几次,但终究又在我的手心里,小笛,是不是,你也会像它一样,终究回到我的怀里呢?
到Y市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多,我一身轻松地晃到那个早就熟悉透了的别墅,踩着脚下的鹅卵石,心情很好,只要到了这里,到了这个院子,仿佛就看到了他。
照常按了按门铃,听筒被接起来的声音,门锁咔嗒响了,我心里笑笑,看来老爷子不在,又是阿姨一个人。我走进去关好门,把买来的东西放到一边,就看到她从楼上走下来,
“又带这么多东西……”她笑笑,接过那些礼包,快两年了,她基本就是把我当儿子看了,小笛五年没回来,倒是我像个儿子似的一直照顾了他们两年,真不知道老头儿有没有被感动那么一点点,不过貌似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骂我了,反倒是对我采取无视政策,把我当空气。
“呵,还好,我前段时间去了趟墨尔本,顺便带了些特产回来,您看看喜不喜欢?”
“呵呵,你买的当然会是好东西,”她笑笑,让开身子,“进来坐吧,牧成不在。”
“嘿,我知道~”我耸耸肩,她好笑地摇摇头。
闲聊了一会儿,我像往常一样说,“我上楼看看,行吧?”正要起身看到她犹豫了一下,我有些纳闷儿,却没太在意。上了楼,她一反常态地跟上来,我心里的疑惑开始加大,但没有问出口。楼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干干净净,落地窗外洒进来的阳光还是那么温暖,黑色的钢琴依旧摆在中央,只是……
我心里抖了一下,声音都有些颤,“阿姨……这琴盖儿怎么……打开了?”
“哦……”她呆了呆,忽然笑着说,“我刚才弹了一会儿。”
“您会弹琴?”
“恩……”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却还是选择相信她的话。走进里间,走到小笛的房间,一切还是那样,不过画架上好像摆着一幅画,我轻轻皱眉走过去,却在看到画儿的一瞬间仿佛五雷轰顶,身子都震得晃了晃。
画上,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在钢琴旁微笑着弹奏,那么宁静好看的眼睛,我一辈子都不能忘的笑容……
我记得这幅画,这明明……明明是我以为他离开了我时的那六天间,为了打发等待他的时间而认认真真勾画的,怎么……怎么会在这儿……五年前……
一个想法窜过脑中,我整个人开始颤抖,是啊,五年前……我以为他什么都没带走,除了那几张照片,只是……的确,我后来没再看到过这幅画,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它的遗失……五年前……小笛,是你拿走了么?你拿走了夹在画板上的这幅画了么……那么它、它现在怎么在你房间里……
我猛然转过身,盯着身后人,声音颤抖,“阿姨……他、他是不是……回来了……”
她身子一下子僵住,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几乎是一瞬间就确定了我的想法,我激动地控制不住自己,大力地抓着她的肩,也不管什么礼教不管会不会弄疼她,“告诉我!他是不是回来了?他回来了对不对!”
“……他……”她忍着疼,犹豫,却更是证实了我的话,他回来了……我的小笛回来了……我木楞楞地松开她,脑子混沌,他、他回来了?他……他回来了……
我已经听不见她一张一合的嘴里说着什么,满脑子只是回荡着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小飞!”
我一震,呆呆地看向她,“阿姨……他,他真的……”
她看着我,很久很久,终于,叹了口气,点头,“小笛,他回来了。”
“…………什、什么时候?”
“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我真该死,我怎么不早点过来一趟,我的小笛……你回来了?真、真的么?我可以见到你了?是真的么?我好想做梦一样精神恍惚,看着他母亲的眼睛也是偶尔的空洞,心脏快速地跳跃着,我重重喘着气,脑子一片空白。
“我……我等他……”我跌跌撞撞地起身,走出屋子,走下楼,走出别墅,她一直在后面喊我,我却管不住我的脚步,他回来了,我得等他,他回来了……
我坐在秋千椅上,眼睛紧紧瞪着大铁门,我感到她站在我身边,说了几句什么之后便也沉默下来,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天色也渐渐黑了,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有力地一下下撞击着我的胸膛,我的耳朵一直耳鸣着,世界仿佛与我隔绝了,我能看的能听的只是聚焦在门口那一点上,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舍不得眨一下眼睛,直到,两束车灯突兀地打在门上,然后,一辆黑色的轿车,渐渐,渐渐地走进我的视线。
我的心脏像是被生生打中了一枪,耳鸣更厉害了,呼吸急促起来,我咽了下喉咙,攥紧了拳头。车门缓缓打开,走下来的是苏牧成,而另一边的车门也被人推开,终于,一个瘦高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我一瞬间感到胃部猛烈地疼痛,我踉跄着起身,顾不得身边的阿姨,顾不得眼前的苏牧成,世界仿佛就缩小在了那个角落,我的心里眼里,只容的下那个浅淡的背影,我张了张嘴,声音哽咽,黑夜中,我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孔,而只是一个淡淡的轮廓我就可以确定,那就是他,那就是我的小笛,我等了五年的人,爱了十二年的人,如今,就在我眼前。
“…………小……”我的全身都在抖,声音也在抖,我看到那个人猛地转过头,在我的眼里终于映出那双我爱极了的双眸时,我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终于喊了出来,
“小笛……”
2009年4月19日,他回来了。
我至今都记得那时的我,那时的他,那时的我们是多么的激动和疯狂,我们早就忘了身边有别人,早就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刻。在我颤着声音喊出这在我心里萦绕了五年的名字的一刻,我看到他浑身僵硬地一动不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忽然就那么突兀地流下眼泪,一瞬间,周围静的可怕,直到我感到自己的嘴角也开始湿咸,直到我看到他的手抖着抬起来,直到我听到他的那声梦萦了千回的,哥哥。
“哥哥……”
我挪动僵住的脚步,一步步来到他面前,他的一只手抬起,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脸,他的胸膛,他的手,他的腿,他的脚,我的意识飘忽着,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早已将他紧紧地锁进怀里,我的后背,也被一双熟悉又陌生的力量紧紧箍住,那一瞬间,我忽然想,就这么死了,我也甘愿了。
“小笛……小笛……小笛……”我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一遍遍听到他的回应,这声让我等了太久的哥哥,如今每次听到却是像根针一样狠狠刺着我的心脏,让我在痛中明白,我还活着,我活着,找到了他。
Dear,Icannotspeakthefeelingwhenyoustandatme,walktome,onlyIcandoisjusttofixmyeyesonyou.Doyouknow?Iamafraid,Iamafraidthatit'sjustadream,likethedreamsIhavedreamtforeverydayandnightofthesefiveyears.Throughyourexpression,Icanseehowexcited,howastonished,howpainfulIwasatthatmoment.Baby,youhavenotforgottenthelifewehadtogetherinthepast,haveyou?Igotaseverestomachache,notbecauseofthecoldwind,theendlesswaiting,thewholeboxofcigarette,justbecauseofyou,ofyourfantasyexpressioninyourbeautifuleyes,asthememoryhasbeencarvedinmymind.
Baby,youareback,finallyreturninmyarms.WhenItouchyourhair,fondleyourfaircomplexion,Ieventuallyrealizethatyouarereallyback.Donotleavemeagain,donot,wewillbetogether,wewillliveanexcellentlifefromnowon,Ipromise,Isweartoyou.
写下这段文字,是在我回到北京的两天后,我至今无法相信他竟然回来了,竟然在我回过头时就映在我眼里,一切太过突然,让我一瞬间不知所措,那一瞬间迸发的浓烈的情绪早已胜过了一切苦恼一切挣扎一切犹豫,我爱他,我要他,我只要他一个,就足够了。
不知道那么相拥了多久,直到苏牧成的声音响起,“王若飞,你怎么又来了……”
我松开小笛,却依旧拉着他的手,他笑着反过来握得更紧。
“我来找他,我找到了,我来要回他。”
“……”苏牧成沉默地盯着我,直到阿姨走过来咳了两声,“有事……进屋说吧,挺冷的,好不好?”
三个男人互相对视了很久,终于还是听了她的话,脚步僵硬地踏进房中。
走到客厅,我和小笛坐一边,他的父母坐在对面,我们之间一片寂静,我和他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过。
“你们……”苏牧成终于按捺不住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似的皱着眉头停下,我正想着怎么打破这种沉寂时,忽然小笛拉着我的手起身猛地跪下去,我随着他一起跪在他们面前,然后我听到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响在我耳边,
“爸,妈……”小笛哽了一下,但还是坚定地看着他们,“我活了二十四年,前十二年我的身边有你们,后十二年我的心里一直有他,我有多爱你们,就有多爱他……”
我浑身震动了一下,侧头呆愣地看他,他垂下头,攥着我的手更是紧,“所以……我请你们成全我们,我求求你们……”
“…………”苏牧成呆呆地望着跪着的我们,而阿姨,忽然垂头轻轻掉泪。
“叔叔,阿姨……”我深吸口气,“我爱了他十二年,中间等了他五年,我还是爱他,我向你们保证,这辈子,我只有他一个,我只爱他一个,我会让他过得很好,我们会很幸福,所以……我请求你们,成全我们……”
那天的天很凉,那个我去了不知多少次的屋子里灯火通明了一夜,我和他一直跪着不知跪了多久,直到那个男人一句话都没有地起身,上了楼,他的妈妈擦干眼泪,微笑着让我们起来,然后转身上了楼。双腿麻得站不住,我依旧紧握着他的手,
“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笑笑,握着我的手说,“哥哥,你说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了?”
我笑着点点头,伸手抱住他的肩膀,“是啊。”
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小笛,这一生我做过很多错事,唯一没有一点后悔过的就是爱上你,听说,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你依然是我手心里最疼最宠的宝贝,我最心爱的男人。
那天晚上,我抱着他,他靠进我胸膛,头枕着我的肩膀,讲着这五年经历了什么,遇到了哪些人,发生了什么事。他说他一直在想,会不会有一天在街上走着走着就会碰到我,或者每次走在公园里的长廊时就会看到我坐在台阶上对他微笑,他想了很多有可能重逢的方式,却一次都没有实现过。就这么幻想着等着一年又一年过去,等着我渐渐遗忘他,等着我们的伤痛渐渐抚平,等着他可以放弃一切。
“好几次,我都想去找你……你知道么,我自己把自己关在国外,我怕我回来,我会不顾一切去找你……”
“……傻孩子,”我心疼地抚着他软软的头发,“还好我坚持到现在……还好我没有放弃,小笛……谢谢你还爱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往我怀里钻了钻,想起第一次抱着他睡觉时,他就拱啊拱地拱进我怀里,那个时候,我和他都是那么简单地快乐着。
“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我?你爸,说了什么?”我试探地问出我几年来的疑惑,他低头呆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都过去了,算了吧……你只要知道,我那时不想离开你,就够了。”
“……好。”我抱着这个隐忍倔强的男人,恍惚间想起那四年,那么了解我,照顾我,心疼我的人,他怎么会说离开就离开了,当时的冲动让我失了理智,如果相信他,或许就不会有后来那么混乱堕落的生活,小笛……我对不起你,直到那时,我依旧没有从心底相信你的爱,你对我的爱,原来竟是和我一样深,每次想到是我让你走上这条路,你会后悔、你会迷茫,却忘了,你是个倔强执着的人。
我用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哽在喉咙里的话犹豫着,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小笛。”
“恩?”
“我……已经不是五年前的我,这五年,我做了很多错事……你的哥哥,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干干净净的人了……你懂我的意思么?”
“…………”他呆了一会儿,我心疼地感到手里的手一瞬间僵了一下,可是我必须告诉他,宁可是让他从我这里知道,我也不想让他以后从别人嘴里听说,而且……小笛,如果你因此嫌弃我了,我不会怪你,现在的我,实在不配拥有仍然像曾经一样干净漂亮的你。我们的爱情,有了太多的隙缝,如果你不想要了,我们就做一辈子的兄弟。
我不能瞒你,不能骗你,告诉你,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不管结果如何,我还会爱你。
“你……想一想,我不会怪你,是我对不起你……”我抱着他的手收紧,“你走了以后……我后来去了美国留学,回来……发生了一些事,有一个月,我过得很乱……”
“发生什么事了?”他忽然问我,我呆了一下。
“我被第一个公司开除了。”
“为什么?”
“呵,和上司有冲突,他的方案是错的,我给改正了,虽然业绩提升了,我还是被开出去了。”
“…………”他愣了愣,“然后呢?你去哪儿了?回你爸这儿了?”
“没有……我把钱花光了,然后就在北京混,呵呵,挺丢人的。”
“……”他微微皱眉,抿紧唇,“自己一个人么?”
“恩……”
“……哥哥。”
“恩?”
“如果……如果那时候我在你身边,你就不会……”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你本来就喜欢胡思乱想,要是我在……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自己一个人面对那些……”
我别过头,闭上眼睛,是啊,如果那时你在身边,你一定可以让我振作,或许几句话就够了,只可惜,回到家迎接我的只是黑暗和孤寂,让那本是不大的黑点却渐渐扩散地吞噬了我整颗心。
“小笛……你会原谅我么?”
“……”他呆了很久,忽然抬头静静地看着我,没说话,却轻轻笑了笑,漂亮的眼睛一点点眯起来,嘴角微微上扬,右边一个浅浅的酒窝,这样的笑容,有多久,没看到了……
我猛地抱紧他,手捧住他的脸,就想这么不顾一切地亲下去,忽然,一个想法钻进我脑子里,我呆愣地停住动作,看着他闭着的眼睛,近在咫尺的唇,心里猛地抽痛,我咬牙闭上眼睛,将额头抵上他的额头,“对不起……”
“……怎么了?”他疑惑地睁开眼睛。
“我……我……”该怎么跟他解释,我怕那个万分之一的机会,如果……如果是真的……我全身抖了一下,我不想死,我好不容易找回了他,我不想死,我还要和他好好活着,我还要,还要……我真的不能死……
“怎么了?哥哥?”他看我忽然慌乱的模样,手足无措地抱着我,“怎么了?说话啊。”
“小笛……我……我得去趟医院……我马上就去……”我慌张地起身,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
“哥!你怎么了?”他从后面跑过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你说话啊,怎么了?”
“我……”我呼吸有些急促,“我……”
“……”他心疼地握住我的手,安抚地拍拍我的胳膊,“你慢慢说,别急。”
“小笛……”我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如果我得病……”
他全身震了一下,拍着我胳膊的手僵住,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不会那么巧吧……”
我见他发蒙的样子心里更是没底,脑子里嗡嗡叫,我机械地迈动脚步,“我、我去医院……”
胳膊被人拉住,回过身时我感到腰被他紧紧抱住,他身子有些抖,头埋在我怀里一句话都不说,我身子僵硬,条件反射地推开他,他反而更是用力地抱紧。
“小、小笛,放开我……”我急着掰他的手臂,“听话,放开……”
“……我陪你去……”他终于抬头,眼睛里有些湿,“我陪你去,明天。”
“……不用,我自己就行……”
“不要!”他的声音忽然高起来,“我一定陪你去,我不能再让你……再让你一个人,”他搂紧我,头低垂下来,声音颤抖,“都是我,我不该走,我不该走的……”
“我、我只是瞎猜,别哭……”我心里的恐慌渐渐消散,反倒心疼起来,“小笛,没那么糟,我只是想想罢了,别这样……”
他没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我,抱得我都感到疼,我只能拍着他的肩安慰他,直到他平息下来,“好了……别瞎想,我不会有事。”
“……应该我安慰你,反而让你安慰我……”他笑得有些苦涩,“我害怕……”
“不会,绝对不会,你放心,那……明天去医院,我们一起去。”
“恩……”
坐回沙发,沉默了很久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我们就天南海北地聊,好像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只不过我们都是心照不宣地等着天亮罢了,明天的结果,或许是最后的考验,或许也是一切的终结。
“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此境非你莫属,此貌非你莫有。”我笑笑抱紧怀里一点点平静的人,“第一次听说这句话,就想到你了。”怀中人沉默,我自顾自地往下说,“第一次看到你笑,第一次看到你偷偷哭,第一次看到你弹琴,第一次看到你在主席台领奖,很多第一次,每次想到的时候,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
“我不想听你回忆什么,”他没有看我,声音沉下来,“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创造很多第一次,对吧?”
“……恩,对啊……”我笑笑,眼睛却没了笑意,我也想可以有以后,如果明天允许的话,我也不想再回忆了,今后的日子,今后,这是我等了多久的字眼。
第二天到医院去,抽血的时候他一直站在旁边死死盯着那些导管中流出去的血液,我不忍心看他那样的眼神,只能别过头去。
一上午哪里也没去,没心思去,也没心思吃饭,我们就坐在医院的长廊里,彼此都没有说话。
终于到了下午,医生说结果出来了的时候,小笛僵着的身子一下子起来,急忙去取检查结果,我跟在他身后看到他纤瘦的背影匆忙地在我眼前晃过,心中的疼痛一点点扩散。
接过化验单的时候他的手有些抖,我不敢从他手里拿过来,他先是呆了一下,然后愣愣地发了好久的呆,我终于忍不住凑过头看,一瞬间血液先是冻结然后下一秒就开始迅速融化、沸腾起来,我管不上什么场合什么人,伸臂紧紧抱住他。
“没事儿,小笛,我没事!”
“……”他也抱紧我,我感到胸口一点点湿润,郁结在心口的惶恐终于渐渐消散,“哥哥……”过了很久,终于听他喃喃叫了一声,我用力点头,抱得更紧。
不知道抱了多久,直到他意识到周围有人,不好意思地推开我,我嘿嘿笑着挠头,欣赏好久没见的他脸红的模样。
“笑什么笑,不正经。”他瞪我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哎哎,老……小笛,你等等我啊。”
“你才老,一边儿去!”
“呃……嘿嘿。”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了,苏牧成竟然在等我,我看到他的时候立刻把手里的东西收好,他瞟了一眼倒是没在意。
“王若飞,跟我上楼。”他丢下一句话就干脆地走了,我呆了呆,立刻点头哈腰地跟过去。
那天和他说了很多话,我也终于知道小笛离开我的原因,当时苏牧成威胁他,说如果他再固执下去,不仅他的留学没指望,他还可以让我绝对找不到工作,不信就试试。或许他没有自己说的那么神通广大,但从小敬慕他的儿子被他一吓就慌了,乱了,然后,认了。他回来见我一次是他们最后协商的条件,只不过后来毕业了有能力自食其力了之后却不敢再来找我,他或许怕我恨他或许怕我早已忘了他,就那么一直在国外呆着,直到因为金融危机公司经营不力,他才辞职回国。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我会找了他两年,等了他五年,一切阴差阳错,一次次错过让我们彼此空白了五年的时间。
第一次见面时,他才十二岁,我十五岁,真是幼稚而单纯的岁月。如今已经二十四的他,快到而立之年的我,早已都不再年轻,放肆的青春渐渐消逝,我们真的伤痕累累,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去浪费。已经走到现在,或许,就是一辈子了吧,一辈子和你一起,其实是我十二年前就渴望过的梦。
后来休假时间过了便回了北京,小笛说把一切安顿好就会跟我到北京一起住,我掰着指头等着那天,一天两三次地打扫我那原本混乱不堪的屋子。
4月29号,下午。
再次收拾了一个通宵的房间后,我终于等到他下午要来的消息,我兴奋地走路都左右乱晃,恨不得把地板擦得脱层皮。终于蹭到下午两点,我屁颠颠地往机场溜,再次找出口纠结一番之后,我看到那个像第一次见到时一样打扮得一身黑的男人。
“小笛!”
他循着声音看向我这里,然后远远地看到他安静地笑了,还是那样漂亮的眼睛,漂亮的微笑,阳光从他身后柔柔地洒下来,在一抹金光中,他终于一步步走近我,我伸出手,手心中传过来熟悉的温度,就像这十二年间每次紧握时感受的一样。
“哥哥,我回来了。”
等了五年的话,终于在他微微上翘的唇间流淌进我耳中,我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既然已经纠缠在一起了,或许,就真的分不开了吧。
每个人,都有他初见时难以忘怀的人,或许是朋友、或许是爱人,或许,也只是个陌生人,人生若只如初见,本是一种奢望罢了,只是每每怀念那份曾经怦然心动的人时,总是忘不了最初的迷恋和惊叹。生活还在继续,每个人都没有终点,也许以后他或我的身边还会有什么人出现,还会有什么事发生,十二年,对于漫长的一生来说,其实也不过转瞬,只不过它聚集在我们最执着热情的青春岁月里,让那些曾经的痴狂曾经的跌宕刻骨铭心,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有的只是陪伴在身边的熟悉的身影,一颦一笑间,早已让我弥足深陷。
(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