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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传·我意天下 第十二集(1 / 1)

()第一章烈阳焚月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八月艾尔铁诺中都皇城

圣音、圣光,横扫整个中都皇城,即使是被困在剑阵中的人们,隔着层层剑幕,仍是感受到那仿佛星体崩碎般的光与热,深深地为之震慑。

这样的震撼感,在招数发劲的中心更是强烈,陆游的身影,伴随着雪亮的圣光闪映,一分为三,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合并为一。

耶路撒冷圣教的最强绝学,三位一体,在白鹿洞剑圣手中被完美呈现。由纯正的王道内力来推动,比过去的每一位使用者更为强悍,力量在三灵合一的过程中,不住往上攀升。

完美的招数,但却欠缺了足以彰显其价值的对手与观众。这一战的对手,天草四郎,已经在上一轮交手中被碎尽身上大半关节,意识昏沉,只是凭着一股不肯放弃的意志,勉强漂浮在空中,但谁也看得出来,任是哪个人随便补上一击,就可以将他彻底击倒,对这样的重伤者使用绝招,根本是一种浪费或是炫耀的行为。

但陆游并非为着炫耀,也不觉得浪费。一如当日基格鲁招亲之战,天草四郎为了尊重对手,以三位一体重创兰斯洛,陆游对这名千载故交,也有着不能用言语形容的敬重,,也有着不能用言语形容的

敬重,行为,他做不出来。

“朋友,你把这场战斗当成是宿命对决在看待吧?我尊重你的看法,所以用你最强的三位一体来了结此战,希望这是你我最后的一战。”

分散于空的三灵,迅速合并为一体,在三灵合一的瞬间,雪亮圣光像是太阳一样璀璨燃烧,高亢圣音更如同冲击风暴般狂扫四周,三倍于陆游平时的力量,先是高度聚集于全身经脉,继而灌注于右拳,笔直往前轰发出去。

已经意识昏迷的敌人,没有得躲避,被这蕴含巨威的一击,正中胸口,大量乌黑瘀血喷发出来,整个人笔直飞向天空末端,化作一条血线,长长地在空中留下痕迹。

骨碎声非常响亮,但作为完结此战的最后一招,实质的杀伤力并不强,陆游在击败故人之后,并无意赶尽杀绝,他在世上的友人已经所剩无多,不想在这时候,再减少一名自己确实对他有所歉疚的朋友。

对于拥有强天位力量的高手来说,要如何运用天心意识,令得功力高度集中,没有半点能量浪费散失,这是最重要却也是最难的问题,甚至可以说,在正常情形下,每一击轰发出去,有一半以上的能量都散失浪费了。不过,如果反其道而行,存心让能量散失,这却不是什么难事,所以轰在天草四郎胸口的那一击,只是徒具威势而已。

“很遗憾,朋友,虽然你是那么地努力,不过这场战斗的最终胜利者,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以陆游的强横,在这一连串密集发招,又耗损真元施展三位一体后,也不能不稍作回气,重整功力,镇压伤势。

尽管受伤程度远没法与天草四郎相比,但陆游的胸膛、头部,仍是受着一定程度的伤势,影响着他的作战能力,为了应付接下来将发生的数场激战,他必须将**调至完美状态。

“轰”的一声,一道人影自百万剑阵中飞跃出来,身势斜斜地冲向天空,拦在天草四郎飞退的路线上,旋身一击,便将天草四郎转移了方向,以更快更急的坠落速度,直跌飞向皇城北方的数十里外。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陆游心中极是讶异。自己对于战局的掌控与计算极为精准,估料到约莫在与天草动手的五招到十招之间,就开始有人可以突破剑阵出来,但确实不曾料到,率先突破剑阵而出的,居然是这个小子。

“三位一体的威力……不,应该说,白鹿剑圣的武功果然名不虚传,这么轻易就分晓胜负了,不过,这么重的绝招,却杀不死人,原来月贤者大人比传闻中还要念旧情。”

嘲讽的语气,花天邪全然无惧陆游所散发的压迫感,飘立半空,隔着数十尺的遥远距离,与陆游相对峙。

“将他打成这般重创,却又保留他性命,这是为什么?即使是强天位,全身骨骼尽碎,康复之后也不可能武功尽复,你是想他以后不再来找你决斗,保住他的一条性命。这是你同情弱者的方法吗?”

花天邪的衣衫破损不堪,身上更满是深可见骨的伤痕,血污、剑伤,让他看来极度狼狈,说明了他强行突出剑阵所付出的代价,但一股执着的傲气,却仍是自他体内源源不断地发散出来。

伤势不轻,然而魔化体质却开始为他愈合这些剑伤,片刻之后,所有伤处已经止住出血,并且快速愈合,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之外,看不出有什么重伤痕迹。花天邪无疑很懂得利用自身长处,所受的伤,全都是肌肉、骨头的伤患,避免最重要的内脏部位受创,令魔化体质可以助他在最短时间内回复战力。

利用这些长处,他比其余武功较他为高的强人,更早脱离百万剑阵的囚困,亦是因为如此,令陆游不得不承认,这个阴险奸滑的贼子,在北门天关由自己剑下逃生后,已经成为一个不可以掉以轻心的敌人了。

“唔……”

从刚才所观察到的情况,陆游更看出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花天邪为何要这般辛苦地冒险突围?以实际情形而言,他可以静待其他人先行破阵而出,再由缺口跟随,不用这么勉强地受伤,魔道中人薄情寡恩,他这样冒险地突破剑阵,有什么理由?

花天邪率先突围,不趁机偷袭,却毫无意义地打了天草四郎一掌,将他打飞出去,这又是为什么?打落水狗地示威吗?

从这些行为来归纳,陆游已经得到了一些结论……

“我确实开始后悔了,以整个人间界的角度来看,你是一个不应该被留下的人,没有在北门天关摘除邪恶之芽,是我的错误。不过,刚刚是不是我的错觉呢?我在一头魔物的身上,看见了不该存在的道义……”

陆游道:“这个问题,你没可能回答了,由我背后的鼠辈来回答,不知道他意下如何?”

无声无息出现在陆游身后,多尔衮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人无法轻易忽视。连花天邪都能破出剑阵脱困了,武功更胜一筹的他,自然不会长久被百万剑阵锁困。

“陆老儿,很久不见了,想到以后再也没有见你的机会,我还真是有一点可惜啊!”

前次北门天关之战,两人曾经远距离对峙,对击一招,确认彼此存在,但此刻不过距离短短数尺,当看见那熟悉的面容,九州大战时兄弟携手,与魔族血战的往事,历历如在眼前,陆游登时有着很深的感慨。

因为各自理想的坚持,相互之间不肯让步,三贤者在九州大战之后,便由口角争吵,进而大打出手,彻底决裂。尽管如此,在战争结束的两千年中,三人并非完全没有联系。

三弟卡达尔、义兄皇太极,这两个人没有再碰过面,但他们与自己却仍有来往。

毕竟,以程度上来看,他们与自己的差别,只是理想、做法上的问题,并没有实际恩怨。

看见眼前这张面孔,还有那狂霸一如往昔的气势,陆游很是怀念。当日三贤者结义,以不同的个性、气质,成了意想不到的完美组合,曾经那么多次在与魔族的对战中建下奇迹式的战果,在辉煌战绩之后,有着很深的兄弟情,尽管后来相互闹翻,彼此间有过失望、不满,可是自己从不曾主动向义兄弟出手过。

“确实可惜,不过,在某些情形之下,相见不如不见,可以往后不用再看见你,对整个人间界都是好事。”

尽管外表、气势,都与当年的义兄皇太极毫无二异,但是以义兄的个性,宁愿让自身随着时光流逝慢慢老化,也不会刻意用其余技术去维持相貌与武功,在天位高手群中,就仅有他与山中老人,才有这样的坚持,眼前这人的相貌,就正说明了他并非义兄本人的事实,没有什么好疑惑的。

“你现在叫做多尔衮是吧?和花天邪这邪恶之芽比起来,你就是邪恶之果了,以人间界的和平为名,我今天要将你们两个一起拔除。”

“邪恶?陆老儿,你说什么东西都要扯上人间界,人间界被你控制两千年了,如果要说起对人类的荼毒,你比魔族还要厉害。白鹿洞的思想、学说,被你深植入整个人间界,直接控制着每一个人,你以为这样做就是最好?你有没有想过,你也会做错?”

多尔衮环托双臂,一身红袍随风飘飞,狂笑道:“哈哈哈,看看你怎么对待你的徒弟,就知道你这个人丧心病狂,早就已经脑子失常了,你不是什么月贤者,只是一个发了癫的可怜疯子而已。”

一面说话,多尔衮亦已运起内力,朝对手身上推涌过去,或直击、或迂回绕攻,作着骚扰性的袭击,藉此探知敌人的实力。陆游自然没有示弱,劲运周身,无形剑气在周围流转,把迫近过来的内劲一一粉碎、驱逐,表面上却行若无事,不让敌人看出太多东西。

“我一直认为,不管有错没错,事情总要有人来做,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高兴隐居就隐居,喜欢避世就避世,当魔族卷土重来,人间界哪有能力抵抗?我不是全知全能,怎么可能没有做错,但即使是做错,我的弟子仍会拚命增加实力对我质问,我也会受到督促,进一步提升实力来压下他们。如果最后的结局是我被斩下,人间界仍会有强大的继承者,代替我继续守护人类。”

陆游冷笑道:“以目前的结果看来,情形十分理想,我门下弟子的实力,都有着强悍的水准,甚至更超越于我。不过,我还有一点起码的责任心,就是把你们这些不该出现的东西消灭,别让他们承受负担。”

两个人的比拼仍在进行,随着双方劲道逐渐增加,已经开始有气劲在激烈碰撞之后,未能抵消化散,朝周围冲撞出去,令得旁观者增添凶险。不欲被牵涉其中的花天邪,撤身而退,直至数十尺范围外才停下身形,怎知身形一定,立即察觉身后有人,回臂一击,那人却轻飘飘地退开了。

“是你?”

脱离剑阵,靠近到自己身后的,赫然便是旭烈兀。照理说,尚未拥有天位力量的他,应该不具有脱离剑阵的能耐,不过在花天邪与石崇的估算中,一向是将他当作天位高手来看待,因为以旭烈兀、周公瑾的资质与所学,始终未能突破地界,与其说是奇怪,不如说是藏着什么谋略。

“灭绝神功很厉害啊,不过用麦地奇家的功夫,攻击麦地奇家的人,这是不是有点古怪啊?”

衣衫随风飘动,金发闪烁着明光,旭烈兀一派潇洒模样,对身上的伤痕浑然无所觉,脚下并非漂浮空中,而是倚仗着绝顶轻功,飘踏在一柄长剑的锋口。

高深莫测的模样,使人无法捉摸他的修为深浅,花天邪闷哼一声,飘移到旭烈兀身侧,目光看着对峙中的两大强人,实际上却是紧盯着旁边这名贵公子,不让他有机会去干涉这场战局。

“消灭我们?你作梦还嫌早吧,刚才天草四郎与你一战,你有伤在身,实力还剩下几成?”多尔衮道:“想用这样不完全的实力来战,你是刻意想要求死吗?”

“就算不是完全状态,也足以扫荡奸邪。何况,就实力不完全这一点来说,你我的立场相同,八歧大蛇的龙神之力非同小可,听闻你与大蛇激战受了重伤,至今不满一月,你又能够发挥几成实力?”

“嘿,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道,在我眼中,你陆老儿不过是一只龟缩壳中的绿头畜生而已。”

“我的义兄皇太极,虽然最后误堕魔道,却仍然不失为一名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汉,让陆某人衷心敬佩。”陆游蔑笑道:“至于你……在我眼中,也不过是一只卑劣的寄生虫而已。”

两大强人的言语冲突,一如四周的刀罡剑气,越演越烈,但旁边却有人大胆地插上了第三句。

“哼哼!在我眼中,你们两个老东西,也不过就是两团发臭的烂石头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声音不是很大,但说话的人,却是站在大老远距离外的旭烈兀。身旁的花天邪闻言一惊,但更让他吃惊的是,当旭烈兀用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这么说完,立刻改换成一脸无辜,在他肩头上重重一拍。

“花老兄,其实你心里一定就是这么想的吧?我这么老实地帮你说出心里话,你有没有觉得……特感动?”

“胡说八道,这关我什么事?你干什么还特别用方言说话?”

花天邪真是觉得很气恼,这个令人无法捉摸其实力的家伙,确实对自己产生了干扰。至少,在这种需要高度集中力、斗志、杀心的战场上,被一个只会这样插科打浑的家伙缠上,只要一个心意不坚,很可能就会有危险。

“住口!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话了?你胆敢用这种口气冒犯本王子?”

最气人的是,旭烈兀立刻改了表情,在严词斥责一句后,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两手环抱,目光锐利地盯着眼前的战局。

如果可以,花天邪真想要立刻出手,轰杀掉旁边这个可恨的东西,但偏生此刻不适合对他动手,以免这人立刻表明立场,向陆游投诚,师徒联手,发挥隐藏的实力,令得战局生变,当下唯有强行忍住怒气。

……然而,对方却比预料中更为缠人……

“……好可怜喔,其实,你现在是不是很想对我放话,将来我这小白脸一定会惨死你手里?”

“你给我住口!”

无视于远处两名小辈的口头争吵,三贤者之二的对峙,也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在双方的刀罡剑气僵持不下,必须要提高比拼层次后,多尔衮一声长啸,整个人骤然向后倒退,烈阳火劲封锁来路,阻止敌人追击。

“早料到你会有这么一招,卑劣的寄生虫……”

这么淡淡说着的陆游,没有意外的表情。换做是自己布局,倘使已经预备了连环杀阵,那么绝对不只派天草四郎打头阵而已,肯定还有其他杀着,来削弱敌人的实力,再由己方高手做最后一击。

既然如此,自己就有必要摸清楚敌人的布置。在陆游眼中,任何的埋伏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当埋伏出现时,自己手里没有足够的后着去应付。

在多尔衮的长啸声中,有某些东西开始动了起来。先是周围大气流动加速,强风带动天上云气,猛烈吹扫过来,显示有什么东西正朝这边靠近,而且是从皇城之外快速接近。

石崇等人并非庸才,尽管没有料到百万剑阵的变化,却也顾虑到,一旦自己与天草动起手来,气劲横扫整个皇城,届时什么隐藏的东西都会被揭露,所以便将这些埋伏藏于皇城之外,等待讯号。问题是,他们埋藏了什么东西?

在强烈的大气震动之后,清亮的龙啸响彻云霄,震撼着整个天空,紧跟着,百余道金黄色的光点,由远方急速飞近,随着彼此间的距离缩短,连点成线,合线为圈,在飞上中都城墙时,组合成了一个金黄色的亮眼包围圈。

“哦?黄金龙……”

缓缓地往下方飘降,拉远距离,陆游当然不会不认识这支消灭北门天关的奇兵,百余头金黄色的巨龙,收翼长啸,以环状阵形,将他包围在中心,而策骑在黄金龙背上的龙族战士们,手里提着赤色朱枪,眼中闪烁的,尽是满满的敌意。

“升龙山与白鹿洞素来友好,陆某人想请教贵方,有何理由要投入敌对阵营的麾下?有什么好处,是白鹿洞所无法提供的?”

百余名龙骑士当中,并没有长老级的人物,以陆游的地位,这等平和的发问,可说是给足了他们面子,但似乎是因为年少气盛,他们并不把这名月贤者放在眼里。

“陆老儿,少说废话,我们与石君侯是联盟关系,并非臣属。这人间界不是你白鹿洞一家的,更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只手遮天两千年,你不让位,旁人怎么站得上来?这样的好处,你白鹿洞给得出来吗?”

礼貌性的探问,却不料换来这般**裸的回答,坦白的程度,陆游不禁哑然失笑。

“若然是要将人间界交给你们这样的生物,那确实是不如由我只手遮天得好。”

飘然降落在剑山之上,脚踏着一柄长剑的剑尖,陆游斜斜地望向天空,冷笑道:“一个自负霸气无双的狂人,用这许多埋伏,你的自尊和自傲摆在哪里?你的本事就只是建筑在耍嘴皮子上吗?”

“不错,想要亲手把你轰下的战斗**,确实让我非常兴奋,但我与皇太极那个死脑筋的老头不同,除了战斗,我还懂得享受别的乐趣。”

多尔衮道:“对付你这满口圣贤胡言的老东西,用卑劣手段让你承受屈辱,让你不甘心的惨败,这样子击败你的感觉,在我看来,比单纯用拳头轰下你更加爽快,所以你尽管大骂无所谓,我会把这当作是一种享受乐趣的过程。”

“果然是一群无耻之徒。”陆游道:“不过,弄来这百多头黄金龙,有什么作用吗?可以弄垮北门天关的城壁,不代表能与天位武者正面敌对,弄这群畜生出来,还不如摆上百多枚浑沌火弩,更有威胁性一点。”

将尊贵的黄金龙,与无生命的太古魔道兵器比较,对龙族来说自然是种侮辱。轻蔑的言词,使得众多龙骑士脸上出现怒容,而这情绪更由多尔衮代为展现。

“你别太得意了,陆放翁,既然预备了黄金龙,就自然有治你之法,你要开口卖狂,就等你见识了黄金龙威力再说。”

多尔衮把手一挥,红袍飞扬,百余名龙族战士高高地举起了朱枪,齐声号令之下,黄金龙扑振双翼,喷发出不同力量的元素攻击。冰、火、毒雾,来自各个不同的方位,一起攻向被围在中心的陆游。

对于寻常的人类来说,能够亲眼目睹巨龙吐焰,那无疑是一件非常震撼的事,当那炽热的龙焰、强大的冲击波,如同怒涛般骤涌过来,寻常的武者瞬间就粉身碎骨了。也幸好整个皇城的人,都被困于百万剑阵之中,为一层层的剑山所包围,阻绝了黄金龙的攻击威力,不然光只是这第一击,就会产生大量死伤。

但这一击却对剑圣产生不了什么效果。想当然尔的事,身为强天位武者中的第一人,陆游甚至不用刻意运起护身气劲,就足够抵挡这阵攻击,随着他心念转动,护身气劲鼓动成罩,向外扩张,更将各种不同的元素攻击,凌空挡在数尺之外。

只见火焰、冰霜,交相轰击在气罩之上,激洒出璀璨的光华,只是对着强大的护身气罩,全然没有突破的能力,反而越来越显得微弱无力。

陆游仰首与多尔衮对视,内中意义不言而喻。只要晋身天位,龙焰就没有什么威胁性,对于小天位的武者,黄金龙还能造成些许伤害,但却绝不是能与剑圣匹敌的存在,除非多尔衮出手当主攻,否则只要陆游一还击,就能够瓦解这个黄金龙阵。

多尔衮回应了这个挑衅,再次扬起了手,百余名龙族战士有了动作。提气运劲,他们没有再催促飞龙攻击,而是开始将自身肢体,与所策骑的飞龙融合,没有多久,龙族战士们的下半身,就整个融入黄金龙的身体,完美地结合为一体。

这是龙族战士用以驾驭飞龙的奇术,当他们与飞龙开始融合,就是以自身的意识取代飞龙,直接控制飞龙的强大力量,使之做出更有效的攻击、防御。这种奇术几乎不曾现于人间,却曾在枯耳山之战,令兰斯洛的四十大盗全军覆没。

陆游对此事并非一无所知,然而,当龙族战士们开始与黄金龙融合,所产生的威力,赫然远远超出了估计之外。

原本的龙焰、冰霜,产生了本质上的变化,尽管型态没有改变,但是力量却是以倍数增幅,而那感觉甚至让人有一丝熟悉。

“天位力量?”

陆游露出诧异之色,但这反应显然已经太慢,百余道以天位力量推动的元素冲击,贯穿了他不及提劲防护的气罩。力量还没有到达强天位,集中程度更是差劲,大半攻击能量都散失浪费,但勉强仍维持住了小天位程度的出力,形同于百余名小天位高手合力的一击,命中了陆游的身体。

“哇!”

陆游喷出大口鲜血,整个身体往后仰去,明显已经创伤于这一击之下,耳边则是响起了多尔衮的大笑。

“陆老儿,同时挨上百记天位力量的滋味好不好受?即使是你这剑圣,也是吃不消吧?”

各式各样的文献纪录中,都记载着同一个事实,在天位战中绝没有越级挑战而成功的可能,天位之间的实力差也不可能用数量来克服。但是随着战斗经验的累积,每一名天位武者都知道,这两个理论是奠筑在运用天心意识的基础上。

每突破一个天位,天心意识就多了之前想像不到的异能,影响周遭环境、鼓运护身气罩、施放万物元气锁,凭着这些能力,可以轻易击败低自己一个天位的敌人,而双方在于力量集中、能量凝聚的程度上,更是有着云泥之别。正是因为这样,当日雷因斯内战中,白起能够以一敌三,几乎是在数招之内,就把几个敌人击倒。

使用战术、力量优势,即使被数量众多的敌人围攻,也能够制造空隙,各个击破,然而,若是不运用天心意识,傻傻地站着承受攻击,那么所谓天位差的准则,就不存在,即使是相差一个天位,当敌我数目相差太大,蚁群亦是足以压倒巨象。

纯粹以力量强度来看,黄金龙的力量是地界武者望尘莫及,唯有天位力量能与之相抗,但最重要的天心意识玄妙难测,则是黄金龙无法与天位武者正面抗衡的关键。

只是,太古时代创世神将龙族留守于升龙山的目的,就是为了制衡风之大陆的力量平衡,既是如此,又怎么会不给龙族秘密武器了?

石崇研究古籍宗卷多年,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当龙族血脉与黄金龙结合,直接以本身意识取代黄金龙的思想,那种血脉间的微妙效应,就能够把黄金龙的力量升华,进一步结合天地元气,形成天位力量。

尽管只有小天位程度,运用之间亦大有瑕疵,但世上无论是哪一个门派势力,都绝不可能拥有一百名天位战士为之效力。以黄金龙的强横实力,再由龙族族主率领,足以在任何邪恶之芽出现前,将之拔除压平,完成龙族被赋予力量的使命。

能够把黄金龙威力发挥到极限的,只有龙族战士。若是不能与龙族血脉相融,黄金龙对于天位武者就不具威胁,因此,石崇也乐得大方,把孵育出来的黄金龙,全数交还给龙族,再请动他们出手,一同参与围攻陆游,杀神立威,果然一举功成,趁着陆游不明白黄金龙威力所在,大意轻敌时,将之一举创伤。

黄金龙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全然不给陆游反击的机会。各种元素冲击波,形成一道道不同的闪光,往中心的陆游轰击过去。

“陆老儿,你应该觉得万分荣幸,自古以来,你是第一个在天位战中以一敌百的强人,就算最后落败身死,那也是永垂不朽啦。”

多尔衮的嘲笑,却有着不容否认的真实性,有史以来,天位战中从来不曾出现这样数目悬殊的战斗例子,饶是双方之间存在着天位差,但是以一敌百这样夸张的比数,却足以冲击着过去所知的一切理论。

血红的火焰,熊熊喷发过来,燃亮了天空,焚尽大气中的每一滴水份,炙人腑脏地扑面而来,冲击力道就像是一颗高速划过空中的流星。当数十道火流星连接着撞击过来,恐怖的威力,足可媲美末日天灾,即使是陆游的剑气都相形见拙。

在硬挨了那一击百龙贯体后,陆游似乎内伤甚重,这时他以十指分别挥射出剑气抵御,在遇到一道、两道龙焰阻挡时,便势如破竹地切割直入,就要反攻回去,但是其余的龙焰不约而同地往这边汇聚过来,每多汇聚一道,冲击威力就更增一层,抵去陆游的剑气,到了数十道龙焰汇聚一处,已经足以与陆游正面相抗,甚至还能反过来压倒。

黄金龙骑队的攻击,并不是只有龙焰而已,在高温赤火喷烧而过,周围空气干热得没有一丝水分时,整个温度又骤然狂降,将人冻得肢体结冰的风暴直袭而来。

冰火温差相距数百度以上,再以天位力量推动,遭遇这种攻击的陆游,应付倍显吃力,体验到了雷因斯一方在日本所遭遇的苦战。

黄金龙的本质与八歧大蛇一样,攻击上都是以冰、火为主,辅以其他的元素攻击,力量强大虽然有所不及,可是在数量上占优势,百余头黄金龙以球形阵势包围敌人,立体角度八方进攻,迅猛刁钻,这点就比八歧大蛇更加难以防御。

陆游身形移动,在冰、火之中穿梭闪躲。之前对兰斯洛等人最具威胁性的石化攻击,却对陆游没有什么效果,他本身就是东方仙术的大行家,尽管两种术法的形式不同,但仍有互通之处,被石化气体击中后,他第一时间反向施咒,立刻就将被石化的部位还原。

但是在术法这方面,黄金龙比八歧大蛇更为灵活多变,在与龙族战士结合之后,控制力量的龙族战士们,唱颂起不同的咒文,与本身的攻击威力结合。

“掌管睡眠的纯洁女神们,你轻柔的触摸能抚慰万物,让一切迟缓下来吧!”

“打雷吧!天上的暗杀者,遵从我的意志,贯穿敌人。”

令身体变重的迟缓咒文,减弱反应速度的心灵攻击,虽然表面上没有显赫的声光,却能很有效地压制住敌人,而雷电之类的强力攻击咒文,配合原本的炽火、玄冰,更是让黄金龙阵的杀伤力陡增。

只见黄金龙群翩翔飞动,围成了一个立体的球形,内中豪光闪窜,霹雳大作,赤焰飞腾,蓝冰冻气,紫电破空,加上各种元素攻击碰撞时所造成的冲击、爆炸,整个黄金龙阵内就像回到天地初生,一片混沌的洪荒景象。

情势的恶劣,已经超过天位差所能负荷,任是哪一个天位武者易地而处,都不可能全身而退,只是,身为当今天位武者的第一人,陆游在困境当中,仍有本钱试图反击。

十指纷挥,激荡出去的剑气,直扫到数丈之外,此来彼去,交织成一张纵横剑网,把范围内的元素冲击波切割截断,所有攻击过来的劲道登时大幅度减弱。

蚁群有蚁群的优点,也有缺点。数量庞大,可以由多方面攻击,让人难以接应,这的确是黄金龙阵的强大所在,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百余个分散的攻击点,在应变与集中的效率上,就一定会存在着破绽。

陆游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又怎么会看不出这一点,他把移动速度提升为原本的三倍,在高速闪避中,令黄金龙群掌握不到攻击目标,冲击波打空,而他本身则挥出剑气,以更强一筹的天位力量,正面轰溃近身的元素攻击,并且在其余黄金龙的元素攻击汇集之前,立刻改换目标,绝不让黄金龙群有合力攻敌的机会。

无论是力量、速度、攻击的精巧,龙族战士都远逊于陆游,在他这样子的灵活战斗之下,没有多少功夫,这个仓促依古法组成的黄金龙阵,就大乱特乱,破绽越来越多,而陆游则是渐渐扳回了劣势,尽管因为伤势所累,他的身形看来甚为迟钝,但优势却已明显,只等回气过来,就要反攻,一举杀出这黄金龙阵。

“走过九州大战的幸存者,果然是有一手啊,单单靠这些小辈,是收拾不下你的……”

这番评语相当正确,黄金龙阵无论对上哪一名强天位武者,都有相当的致胜可能,但想要创杀这位战斗经验丰富、武功强绝的白鹿剑圣,却是太过贪心了。这情形早在预料之中,然而,敌方的筹码却不只是这样。

“……小辈收拾不了你,战斗就还是我们两个老东西之间的事,让我亲自来将你了结吧!”

长笑声中,多尔衮红袍闪动,自黄金龙阵的缺口冲入,手腕一提,无匹刚劲就往敌人迎头斩下。陆游早有准备,食、中两指一并,剑气迎向刀罡,就与多尔衮的气劲击在一起。

之前两人对峙交手时,就曾略有所感,现在正面交锋,这感觉更是明显,多尔衮的刀罡,阳刚炽热,但陆游的剑气却是阴寒奇冻,显然是各走偏锋的路子。

“陆老儿,没机会发挥真本领就屈辱惨败,你是不是很不甘心?你就带着这份不甘去见阎王吧!”

“因为这群蜥蜴畜生而失利,我确实对自己有些失望,不过就算我再怎么落魄,也不会输在一只寄生虫手里的。”

“哼!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是你们白鹿洞的学说,你死到临头还那么刻薄,一会儿到了阴间,让卡达尔好好与你磨练辩才吧!”

“我直接把你这个凶手送下去,他见到你会更加高兴吧!”

两人口舌之战的激烈程度,就一点都不逊于手中比拼,更从陈年旧事中扯出旧恨。

悠悠岁月,三贤者各有延命之法,陆游当初对于皇太极以提升魔族血统比例来延命的方式,就不以为然,却不曾想过会出什么问题。后来卡达尔猝死日本,陆游有所感应,派人渡海调查后,料想到义兄皇太极牵涉其中,但未及查问,皇太极便在阿朗巴特山逝世。

陆游对此曾好生不解,尽管皇太极与卡达尔之间确实有难解恩怨,但他们双方的情谊,却也一直在避免最终破局的来临,为何会发展成这个结果?再者,以皇太极的性情,即使要找卡达尔了结恩怨,也必然是像天草四郎一样,光明磊落地挑战,没理由这样设下杀局,与潜伏日本的魔族联手。

这个疑问,却是一直到数月之前的北门天关一战,才终于明白。渐渐被魔化人格侵蚀的皇太极,已经失去控制身体的能力,让魔化人格有机可趁,做出违心之举。换言之,眼前的多尔衮,就是杀害两名义兄弟的大仇人。

想到这一点,陆游表情不变,手上剑招变换,却更多了几分老辣狠劲。

(剑圣不愧是剑圣,剑法精妙纯厚,这种粹炼功夫,是与李煜背道而驰的另一种极至吧……)

在旭烈兀之后,石崇也悄悄地脱离百万剑阵的困锁。不用急着出阵的他,身上毫发无伤,藏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将全场战局尽览眼底。

(本来以为这场两大贤者阋墙之战,陆游会受到影响,但他既然能把皇太极与多尔衮清楚区分,这个战略就没用了,姜……毕竟是老的辣啊。)

在石崇的估算中,与皇太极一体难分的多尔衮,在战上昔日旧友时,对方情绪上产生的波动,多少能占到一点便宜,但想不到陆游意志坚定,不受半点影响。

只是,整体上的优势,仍然是相当明显。陆游的剑招神妙无方,以十指剑气纵横切割,兼具威猛与迅捷之长,相形之下,多尔衮的攻击,看来就好像只是挥臂乱砸乱砍,毫无章法,拙劣迟钝。

但在同为强天位级数的高手眼中,自然看得出来,多尔衮的手刀,将他阳刚内力的强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每一记刀罡斩出,无论是距离、角度,都在挥斩中,把威力推升到最强,不待刀势变老、威力转弱,就又是一记烈阳刀罡发出。

拙势、巧招的比拼,倘使陆游神完气足,这场战斗将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之前与天草四郎对战的伤势、黄金龙阵的围攻,却减低了他的战力,令得他没有足够的能力,迎战这个原本旗鼓相当的强敌,结果剑招挥洒出去,立刻被多尔衮的强攻一击而破。

“陆老儿,这么屈辱的失败,你一定觉得很不甘心吧?哈哈哈,我感觉到了你的屈辱与不甘了,这正是我所要的!从两千年前开始,我就看你那张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臭脸不顺眼了!”

多尔衮狂笑着,而他的烈阳刀罡在笑声中赫然更强更猛,将对手打得全然没有反击之力。

“哼!寄生虫就不要代替本人说话,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虽然立即反口相讥,陆游的语气却是软弱无力,一如他越来越见疲弱的剑势。

在两人的激战中,仍然以球体阵形包围在外的黄金龙阵,并没有停止攻击。虽然为了怕误伤友方,他们没有再密集攻击,但却将所有元素冲击汇聚一处,由多尔衮把敌人推迫过去,两相夹攻,获取更大的战果。

几次以后,鲜血再次由陆游口中喷出,脸色亦因为伤势加剧、体力耗损,渐渐灰白惨澹,甚至连出剑还招的力道与速度都慢了下来。

多尔衮一直仅是近距离使用手刀劈砍,攻击也注重直接与有效,并未使用真正具有终极威力的绝招,就是为了等待时机,一如适才陆游要先破坏天草四郎的护身气劲,才给予致命一击。而此刻,当双方气势此消彼长,战局已经大致底定,他决定做出这最后一击。

“陆老儿,带着你的剑圣之名,去阴间与卡达尔叙旧吧!”

在这一句话之后,飞腾烈焰笼罩了多尔衮周身,赤红色的火焰,像是有生命一样,朝四周吞卷炽烧,就连下方的百万剑山,被火焰边缘一碰触,表面都融化了一层;而黄金龙的高温龙焰,更是在与之抵触的瞬间,立即倒卷而回。

已弱的陆游,被这炽烈气劲一震,半空中立身不稳,直往后退去,而多尔衮一声霹雳震喝,凝劲聚力,赫然将身上烈焰组织、升华,推高到另一个层次,只见炽盛的火焰,缓缓凝聚成形,被压缩成了一个小太阳般的璀璨火球。

一个接着一个,在多尔衮大日神功的催运之下,烈阳焰球连接出现。与八歧大蛇激战所受的伤势所累,多尔衮未能再使出最颠峰的九阳功力,但在战意激昂下,仍是迫发出了八个烈阳火球,环绕于周身,盘旋飞舞。

“接我的大日烈焰刀!”

多尔衮手臂一振,八个烈阳火球在他内劲的甩动之下,连贯成一线,跟着就汇聚成刀,重现八歧大蛇之战时的神技,八阳烈焰刀。

烈焰八阳以开山之势当头劈斩而下,陆游无法硬接,十指交错,剑气组成防护网抢先挡架,同时急急撤身退开。

巨响声中,剑气甚至连稍微拦阻的能力都没有,被烈阳刀像撕纸一样的轻易粉碎,笔直斩下。陆游险险避过,但身上衣角、须眉鬓发,却已为炎劲凌空所侵,着起火来。

“动作迟钝的老头子,接着还有呢!”

不愧为当今强人,多尔衮手臂回旋,势道强霸刚猛的烈焰刀,竟也能出现灵动变化,化直劈为横斩,轻轻巧巧地拦腰斩向退避中的敌人。

陆游以绝顶轻功避过,但却又是一口血咳出。几次以后,终于招架不住,被八阳刀劲擦扫过肩头,轰迫逼入死角,连飘浮空中的余力都没有,掉落在剑山之上,再也避无可避。

“接刀!”

烈阳气劲将敌人所有退路封死后,多尔衮不弄花巧地当头斩下,刀势还没触着,陆游绑束在后的发冠已经断裂,披头散发,只能咬牙硬接下这一击。

刀强剑巧,在这样的近距离,剑气已经发挥不到什么防守作用,陆游两千载强悍的修为,于此时表露无遗。他迎着刀势,陡然举起双掌,右阴左阳,迅速地画圆绕圈,形成太极之势,牵扯周围气流成漩涡,抛出无数个缠丝劲道,用以阻碍烈阳刀的进行。

陆游本身的寒冰内力,对烈阳刀有先天的减弱作用,虽能势如破竹地斩开层层缠丝劲,却也不免受到那又黏又重的缠丝劲拖累,刀势变得滞重,再加上寒冰真气的抵销,当烈阳刀将所有缠丝涡劲蒸发扫灭,已经由原本的八阳减弱成六阳。

饶是如此,灼炽的六个烈焰阳球,仍是重重地地斩向陆游额头。要闪躲已经没有可能,陆游于电光石火间侧头一偏,将全身内力运聚于护身气劲,以两千载苦修的精纯内功,硬接这一击。

轰天巨响,血红的火舌,随着两大强人气劲比拼,向四周倒卷过去,无论石崇、花天邪、旭烈兀都不敢面对,纷纷撤身飞退,躲避火舌肆虐。烈焰就像是一道不灭之火,亦直到周围的黄金龙阵出力压制,才没有让这阵火焰扩张到整个皇城。

但是不受黄金龙阵保护的百万剑阵,可就没有那么好运,在这记烈阳刀的砍击之下,剑阵缺了大大的一角,有将近十分之一的人,随着身旁的剑山一起被汽化蒸发了。

“怎么样?你说是谁赢了?”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不要这么冷漠嘛,好歹我们两个同位列于七大宗门的当家主,或者我该说……

曾经同位列于七大宗门的当家主。”

在花天邪浮空飞退时,抖出腰带缠住他手臂、借力飞离开原地的旭烈兀,仍没有放弃嘲讽的机会。然而,尽管他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当火焰势道减弱,浓密烟尘渐渐消散,他也不禁将目光投向火焰的中心。

……胜负,已经分出来了。

踏立在百万剑山之上,陆游的脸色苍白得彷似体内毫无生机,整个人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倒下。大量鲜血自他左肩流涌出来,可是才染湿衣衫,就立刻被破体的炽热火劲蒸发殆尽。

一只厚重的手掌,斩在他肩头上,破开了他的骨头,撕裂了肌肉,内中所蕴含的烈阳火劲,正无情地焚尽他体内的生机。

尽管已经虚弱得运不出力来,陆游右手仍紧紧抓着那只砍在他肩头上的巨臂,以一种蕴含恨意的眼光,看着面前的那名敌手。

“陆老头,你还真是冷血无情,连你流出来的血都这么冷……”

并非单纯说笑,多尔衮是真的感觉到掌上寒意。或许是因为两千年来居于冰洞,潜修寒冰内劲的关系,陆游的血液如同冰浆,极为冻手。

出奇地,重创强敌的多尔衮,并没有如之前那般张狂的姿态,给予这已经重伤落败的强敌羞辱。不怒自威的面孔上,表情显得相当凝重,甚至……有一丝哀痛。

“我的朋友,你还有没有什么话想说?”

如果妮儿在这里,听见这句话一定会很想笑,因为将人打成这等重伤后,再称之为友,这不是摆明了嘲讽吗?

然而,多尔衮并没有嘲弄的意思。一如之前陆游对待天草四郎那样,这些曾经过同走过九州大战时期无数生死关头的战友,尽管相互间有着难解恩怨,必须为着陈年旧事,拼个你死我活,但却并不代表在恩仇之下,他们没有友情。这是一种后生小辈还无法理解的情感。

“我……嘿嘿……你希望我说些什么……”

声音微弱,披头散发、面如金纸的陆游,看来与战胜天草四郎时的姿态判若两人,恐怕全风之大陆的人民都无法相信,这名世上无双的剑中神人,会有这么狼狈凄惨的一天。

“虽然遗憾,但我不会手下留情,稍后你将会死在这里,你没有任何遗言要交代吗?”

“……如果你夺得大权之后,能替陆某人继续守卫人间界,放翁虽死何惧?”

“你这老头还真是固执,一直到死之前,还在替人类判断什么该留下,什么又该拔除,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整个人间界的角度,我们这种人的存在,才是最不需要的、最该被消灭的……”

陆游涣散无神的眼光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多尔衮察觉到了,为了让故人了无遗憾,他把话说完。

“在最早的时候,人类不过百岁之命,后来因为种族融合、混血,才延伸到如今的数百岁寿元,之后不管医药方面有多少进步与突破,都无法再大规模的延长人类寿命,只有一些内力特别精纯深厚的武者,能够违背寿元限制地生存。你在药石方面极有见地,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

“我觉得这是上天……不,是这个世界对居住于其中的生物,所施的一种限制。

天地造化都有它自然的道理,生物是与自然共存,并非独立存在,所以当生物违背了自然之理,就会开始对这个世界造成破坏。”多尔衮道:“就好比说像是你我吧,如果不是习武练功,在九州大战那种时代,可能二、三十岁就横死街头。但我们却练武,并且进入天位,拥有了超越凡人的力量,长生不死,然后用我们的力量去影响这个世界。”

“那又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如果冥冥中真有命数,我们在两千多年前就该死了,这个世界不停地在改变,但我们却没有改变,这样正常吗?想想看你这些年来做的事,难道不是用你的力量,强迫这个世界去适应你吗?朋友,我们都是两千年的化石生物了,用两千年前的陈旧观念,去主导这个世界,你真认为自己所做一切都是对的吗?”

恐怕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粗豪霸道的多尔衮,在其好战个性之下,脑内也有这样一番哲理。不但众多黄金龙骑士目瞪口呆,花天邪露出深思之色,旭烈兀更是不客气地大声鼓起掌来。

但要说是受到最大冲击的,却莫过于陆游。

他并不是首次面对这样的质问,但由于对方身分、出发点的不同,这却还是第一次,有人从善恶以外的观点,向他提出这个质问。

刹那间,多尔衮所说的一字一句,仿佛暮鼓晨钟,在他耳边深深地回响,回顾两千年来一切的所作所为,竟是茫然若失,不知道这些功业的意义何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悲怆的大笑声,响彻全场,每一个听见的人都是心头沉重,滋味难辨。好像很悲伤,但是……又好像听得出大笑之人的一丝喜意。

这真是……很奇妙。

为两大强人的对谈气势所慑,所有人屏息静气,竟然没有半个人敢妄动分毫,全神灌注地希望多听一些。却只有石崇,隐隐感觉到一股不安,想要催促多尔衮早些下手。

幸好,不待他出口,多尔衮已经说道:“现在,我的朋友,我可以了结你的生命了。”

“确实……不过,在义兄你杀我之前,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先告诉你。”

止住了大笑,陆游沉寂了一阵,平稳下心情,这才说道:“这座中都皇城,建立于艾尔铁诺元年,是从大石国旧有都城上扩建而成,共有十七宫、三十二殿、八十一座庭园,豪华无双。四方大门采五色精金铸造,由我白鹿洞数千名仙道士持咒,施下四十九道结界,号称叹息之门……”

众人都知道,叹息之门是中都皇城的骄傲,当日铸成时,白鹿洞曾经夸耀天下,这四道大门无人能破,无人能硬闯打开,就如同白鹿洞与艾尔铁诺的稳固关系。这个荣誉一直到李煜闯入中都皇城,以三天剑斩破开大门,才被打破,剑仙之名亦因此轰传大陆,然而,陆游为何在这时候提起?

“叹息之门是由我一手设计,但另外有一个秘密,却不曾有人知道。除了叹息之门的结界,这整座中都皇城,都有同样的布置,只是不经启动,便不会出现,作为我派的后着……”

听见这句话,任谁都察觉不对了,但多尔衮却不信这个已经重伤的强天位剑圣能有何作为,因为自己就感觉得出,他的身躯正逐渐冰冷,体内生机越来越微弱,纵有后着,顶多也不过就是同归于尽的杀着。

“百万剑阵,就是这座结界法阵的部分功效,但是除了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部分,还有更多的功用并未显露。倘若我告诉义兄你,当剑阵启动,我碰触到剑阵时,能够将体内所受到的杀伤力,转泄到剑阵宣泄,你不知作何感想了?”

“……”

“倘若我再告诉义兄你,在我来此之前,曾经接到我小徒泉樱的片段危急传讯,要我小心黄金龙,你猜我会不会那么大意,硬生生挺下百龙聚会的一击?”

“……”

多尔衮的面色转为凝重,因为从掌刀上传来的触感,陆游的身体像是一座巨冰,不住散发寒气,这已经不像是任何生物该有的迹象了。自己虽想发劲将之震杀,但他反抓住自己右臂的手掌,却发出寒冰内劲抵销。

“最后,如果我再告诉你,百万剑阵能将敌人力量分散化泄,转往地脉,你可否估计一下,我受的伤有没有表面看来的一半重了?”

“你!”

一句话来不及说完,多尔衮虎吼声中,小腹已经被一柄冰寒神剑洞穿而过。

第二章五极天式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八月艾尔铁诺中都皇城

在中都皇城的庆祝大典开始举行,陆游却迟迟未到的几个时辰里,曾发生过一件影响着整个战局的事。

接受了故人天草四郎的战书,为了尊重对手,陆游希望能以完全状态迎战,不想被别的敌人浪费体力,但另一方面,陆游却知道,以天草四郎的能耐,计决不可能准时抵达中都,所以他也选择在白鹿洞等待,直至感应到天草四郎的气息,这才离开冰洞,赶往中都。

尽管事前数天,陆游就已经对这一战中可能面对的敌人、做过许多的估算,并一一进行沙盘推演,但他仍然不免怀疑,会不会有什么可能性被自己漏掉了?

敌方俱是强天位级数,自己孤身赴战,情势凶险,无以复加,稍稍一个疏失,高估或是低估敌人实力,便足以致命,陆游不得不谨慎从事。

然而,就在他的等待过程中,他收到了一个不寻常的讯息。

讯息是透过水镜波动,传入冰洞之内。像这样的水镜传讯术法,白鹿洞中的仙道士都有修练,不算什么高级法术,但若要将讯息穿过层层结界,传入冰洞之中,那就十分困难,没有相当能耐是做不到的。

自己的弟子中,有此道术修为的,唯有周公瑾与陶潜二人。但传过来的片段讯息,却似女声,断断续续,努力说着模糊不清的话语。

“小心……黄金……阵……龙……”

陆游疑惑大起,而当他由冰洞内的水脉,嗅到一股不同于人类的血腥味,他登时明白了是谁拼命将这个讯息送给自己。虽然没有道术修为,但龙本身就是操控大气、水脉的神物,洒龙血为引,以天位力量推动,确实有可能施展水镜。

“做得好,泉樱,师父不会辜负你的努力。”

将整个讯息想通的陆游,眼中燃起的兴奋之情,几乎只能用精光四射来形容。可以想见,敌人为了阻绝自己的援军,除了不让公瑾回到中都,也抢先一步狙击回归龙族的泉樱。

以泉樱如今的武功,除非多尔衮那级数的高手亲自压阵,结队合攻,否则要擒杀她绝不可能,但中都皇城之战在即,敌方也要保留实力,不会出动到主力高手,消耗实力,所以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用某些阴险手法,将她击伤或困住,在皇城之战结束前无法来援。

泉樱当是安全无虞,问题是她拼命送来的这个讯息,尽管语焉不详,但却很明白地指向龙族的黄金龙。根据前次北门天关战役的资料,黄金龙不构成威胁性,但徒儿既然竭力传来这个讯息,是不是敌人之前故意制造出假象呢?

当然也不排除泉樱本身看到假象,传来错误讯息的可能,但经过考虑,陆游决定相信这个讯息。毕竟,黄金龙会忽然出现,击破北门天关,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而当抢先一步掌握到敌人的底牌,这就足以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败关键。对黄金龙阵存有戒心的陆游,一早便发动了浑沌洪荒百万剑阵,连带开启了佈置于中都皇城之下的结界法阵。

昔日艾尔铁诺建国时,陆游深谋远虑,亲自设计了中都皇城,与地底的结界法阵,由三弟子陶潜监工完成,用意是在有一日外敌入侵时,可以恃之抵禦,但却也不乏用以掣肘曹氏王族,当其有危害整个大局的行为时,可发动此阵,一举将之诛灭的用意。

结合了地下的结界,浑沌洪荒百万剑阵,便是东方仙术的颠峰成就。在陆游的催运之下,更是有着无穷妙用。

当黄金龙群现身,陆游便缓缓降落,踏足于剑阵之上,在承受黄金龙阵合力一击时,他却已经启动法阵,将所受的攻击力道,大半转移到百万剑阵之内,再行转往地脉,用整个中都皇城的大型结界来承受,表面上却佯做重伤。

既然第一击没有能够令陆游伤重,以他修为,后头的连锁攻击,伤害就不是很大,尽管多少受了一些内伤,减损了战力,却能够引主要强敌进入圈套,获取更大利益。

多尔衮的八阳烈焰刀非同小可,陆游在战完天草四郎后,正面对上,实在没有多少胜算,不过藉由百万剑阵的辅助,他却能逆转乾坤,在多尔衮最强的一记烈焰刀出现时,故技重施,将四成的烈焰刀劲宣泄地底,再以两千年精纯的内力,承受剩余的烈焰刀劲。

一切的战术计划完美成功,经过连番受创与耗损,陆游仅剩下全盛时的七成战力,但他却成功地令敌人相信胜卷在握,大意失去防范。

如今,便正是反击的时刻到来……

三贤者之中,日贤者皇太极长于拳术,星贤者卡达尔擅长指法,是以两人对敌时不用兵刃,但陆游却有着随身配剑,而且还是极其锋锐的神兵。

或许是剑圣的剑术实在太过出神入化,十指分使剑气,忽刚忽柔,变幻无方,加上以指头挥洒剑气的灵动迅捷,让人惊慑于其修为之高,却全然忘记了,陆游并不是空手来到中都皇城的。

他与天草四郎对击的第一招,双方的长剑都脱手飞出,坠落在皇城的一角,之后,随着百万剑阵慢慢扩张范围,被吞噬于其内,不见踪影,以致于堂堂白鹿剑圣,必须空手作战。

不过,还是有人没有忘记这一点。石崇就一直在注意着陆游的动作,特别是在陆游与多尔衮说话,周围气氛转变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陆游左手的动作有些古怪,不像是无意义地颤抖,反而有可能……在施咒召唤着什么。

跟着,就像施展幻术一样,一柄神兵突破距离的范畴,陡然出现在陆游的左手。

石崇还来不及发声警告,下一刻,这柄神兵已经贯穿了多尔衮的胸腹。

“吼~~~”

痛楚的咆哮,犹如天雷霹雳,轰然在众人的耳边炸开,不管距离远近,脑里都是一阵嗡嗡作响,头疼欲裂。

旁边的小辈都已经这样感觉,首当其冲的陆游自然更不好过,整个脑袋像是给轰雷当头炸着,晕眩与痛苦一起出现。只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是多尔衮藉着类似“天魔怒震”的音爆武技发出的巨吼,用以在近身受创时,有效地逼退敌人,如果自己稍微一退,本来的优势就化为乌有,而受到创伤的猛兽,会比原本更强地扑杀过来。

“大家都是老战友了,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紧紧把握住优势,陆游一手按在多尔衮的巨臂上,阻止敌人的反击,左手却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到神兵之上。

惊见情势陡变,石崇与花天邪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下令,让黄金龙阵群起而攻。顿时,百余道小天位出力的元素攻击,朝陆游狂轰过去,势道之猛烈,不独是令人眩目,甚至让人错疑,是否这一波攻击会将陆游与多尔衮一起消灭。

只是,辛苦佈局取得优势的陆游,便不会容许自己再处于不利。眼角瞥见来自各方位的攻击,略一计算,他的应敌手段便抢先发出。

“神兵火急疾疾如律令,浩然正气,六军辟易。”

一声长喝,数百柄利剑自下方激射而出,环绕在陆游周身,抢先一步组成防禦网,以三柄剑为一组,结阵挡架黄金龙群的攻击。

面对强悍的天位力量,剑阵以极其柔韧的气网接应,藉着种种玄妙的盘旋、震荡,长空、中流、柔柳三诀交相并用,抵天剑阵有效地将敌劲拦截,不使其有机会攻破防线,干扰正全力攻敌,无暇他顾的陆游。

无俦剑气,由贯穿小腹的剑刃震发出来,一阵又是一阵,狂撼着敌人的五脏六腑。对付多尔衮这样狂意惊人的武者,外部的伤害在见血之后只会令他战意更狂,只有从内部打击,才能有效地剥夺他的战力。

锋锐的剑气切割着内脏、经脉,那种痛楚自是难以想像,普通武者早就疼得死去活来,口吐白沫,但多尔衮竟似能够支撑,尽管豆大汗珠不断地自额头淌下,但抓着陆游肩头的巨掌,却越抓越紧,不住释放着压力。

人类与魔族确实有着区别,虽然是直接攻击着最柔软脆弱的腑脏,但陆游却感到剑刃上强烈的抗击力,一波一波地反击过来,狂撼着虎口。看来这记重创对方的攻击,不但不能将他一举击倒,当这魔人从痛楚中回复过来,立刻就有凶猛的还击。

“不愧是当今的霸者,单单强天位力量,是不足以取你性命的,但是在我的剑阵之内,一切的生杀予夺,是由我来主宰。”

并不是单纯的放话,在陆游说话的同时,全场的天位高手都有所感应,一股压倒性的沛然能量,自多尔衮的正下方猝然暴起,眨眼间,一道璀璨的火红色巨型光柱,便将多尔衮吞噬。

浑沌百万剑阵与地脉结合之后,连结范围已经不只是中都皇城,而是蔓延到数百里外,整体牵动的能量,实是非同小可,所以之前才能一再存蓄多尔衮、黄金龙阵的攻击威力。倘使陆游不加以引导散化,不久后地震便将掀翻这附近的土地,然而,陆游却早已有了应变计划。

澎湃的火焰光柱,好比一座炽盛的火山,由地底往上喷发,在火光中更隐然见到太阳般的炎球。多尔衮适才全力发出的八阳烈焰刀,此刻就在他最虚弱的时候,结合百万剑阵的能量,还击他本身。

烈焰冲击的威力一波紧跟着一波,像是分作多次喷发岩浆的火山,笔直沖天。把所有能量汇聚于一击,这并非是陆游的风格,把原本的攻击时间拉长,增多本来能给予敌人的伤害,这才是白鹿剑圣一贯的战斗技巧。

“我不相信你这么快就能够从八歧大蛇的伤害中回复过来,更不相信小腹洞穿也影响不了你,义兄,你不同于天草四郎,我不会给你机会反击。”

引导着八阳烈焰刀的攻击,陆游本身也不好过,额上滴滴汗珠不停流下,对付多尔衮,他已经用尽全力,若不是有浑沌百万剑阵的辅助,根本不可能再强行催起抵天剑阵,抵禦黄金龙阵的攻击,现下已经感到吃力,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打倒强敌,危机就会开始浮现。

“日月反背,天道不辍,风、火、雷、电,疾!”

在八阳烈焰刀的蓄藏劲道消耗完毕之后,是之前黄金龙阵的元素冲击。在抵天剑阵之内,陆游本就能配合各种自然元素攻击,现在他配合黄金龙的属性,将之强化,用来作为反攻多尔衮的武器。

先是烧融血肉的烈火,再来是冻人魂魄的玄冰,两种巨大温差的交错,产生了无比的杀伤力,配合着小腹内剑气的纵横切割,再强的武者也是消受不了。

抓在肩上的手掌,越来越软弱无力,陆游心中焦急,但也同时有些许心安,明白只要再给自己片刻时间不受打扰,就能够把这强敌彻底击倒。

同样的情形,石崇和花天邪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了?算漏一个浑沌百万剑阵的辅助,如今黄金龙阵对陆游已经没有多少威胁性了,只要他将多尔衮击倒,届时虽然身上有伤,但却可以逐一扫荡敌人,己方无一人能是他对手。

生死存亡系于一线,两人再也无法做任何保留,自不同方向奔冲过去,狙击陆游。

(哼!总算来了!)

专注于削弱多尔衮的战力,陆游却一直注意着周遭动向。能够拖延石崇与花天邪的出手时机至今,已经是很好运了,若非这两人为了明哲保身,不愿意冒险受伤,给予敌人或盟友可趁之机,他们早就出手夹攻,令自己更加难以维持局面。

但既然敌人终于动了手,自己也不会在这里束手待毙,而要对付这两名天位武者,单单靠意念来催动抵天剑阵,是绝对不够的。

心中惋惜,陆游却不得不当机立断,放开用以箝制住多尔衮的右手,手臂一振,五指剑气划破长空,分别往石崇、花天邪射去。

两人闪电侧身避开,攻势未减,在相互掩护之下,石崇承受着剑气的攻击,花天邪却已经抢到陆游身侧,灭绝神功一掌就拍了出去。

陆游现在仍将大部分的精神放在多尔衮身上,换作是其他武技,未必能对他产生威胁,但灭绝神功却是与天魔功性质类似的功法,又是以强天位力量推动,一旦被击中,身上真气立刻外泄,当下横过右手两指,剑气变幻,一刃横空,就往敌人身前挥去。

花天邪只觉得两道气剑在前方斜斜一横,交会合并,来势神妙无方,直如插天之耸云,封死了所有进击的方位,更升起一股莫名气机,牢牢牵引住自己的攻势。

(抵天三剑!)

对于这号称当世第一的防守神技,花天邪所知有限,过去虽然与泉樱交手过,却还是无法看透其中奥妙,现在由陆游亲自施展,更是玄奥难测,这一掌非但无法奏效,反而被剑气一拖一引,险些弄得身形大失,斜翻出去。

(好厉害……)

花天邪斗志旺盛,情知敌人不会在此时出手,便一味主攻,连变十余种上乘身法,分身幻影,由多个不同角度火速抢攻。他旧日所练的腿功、身法,本就讲究速度,这样一番着意施展,远处黄金龙阵的战士们,只见一团灰濛濛的身影,闪电窜动,根本无法把握其人身形所在。

但不管他怎样抢攻,陆游的气剑一横一拖,简单的动作,却形成无法突破的铁壁。对花天邪而言,抵天三剑和过去遇到的防禦招法都不一样,那不是很坚韧的气墙,或是有很强的反激劲道,而是好像天空般旷远无际,捉摸不着,自己找不到针对点突破,就只能一直僵持下去。

陆游的剑技修为,令他能够以气剑挥洒抵天三剑。五指出剑,交相更替,变化远较一般运使更为快速,若非主力仍然放在多尔衮身上,三招一过,就可以把花天邪甩震出去。

不过,敌人却不容许他再继续专注,当花天邪的攻击一再无功,一头十尺高的透明巨兽,龙头兽身,巨大兽爪猛朝陆游头上轰下,力道万钧,配合花天邪的攻击,要使陆游无法两面兼顾。

(抵天三剑会被这么肤浅的战术攻破吗?天真!)

察觉到石崇以异术攻来,陆游眼光一瞥,两指气剑一分一带,先化消巨兽的部分来势,再以长空之势,将巨兽的身形扯动,斜斜拉过,速度陡然增快,巨兽就像是被扯进漩涡一样,庞大的身躯被气流带动,与另外一边的花天邪撞个正着。

牛刀小试已经将敌人挫败,但真正的压力,却是紧逼而来。有形气劲所化的巨兽失效,石崇本人却趁机潜靠贴近,同样是一掌就拍了过来。

陆游不慌不忙,仍是五指剑气相应,抵天之剑再施神效,将石崇的掌击也一并挡下,同时接下了石崇、花天邪、巨兽三记强天位攻击。

在过去的历史上,除了铁木真曾以太天位的至高力量,正面击溃抵天三剑的防禦,其余不论是对上哪个种族的强敌,抵天三剑可说是无人能破,陆游对此深具信心,只不过后来他武功一日高过一日,无需要使用这全面主守的神技,便已经可以克敌制胜。

化石奇功相当厉害,但却仍没有强大到足以攻破抵天三剑的程度。然而,在连续接下几记石崇的掌击后,陆游终于变了脸色。

(怎会这样?他的力量……)

以内力修为来看,石崇的掌劲蕴力极其深厚。在连续两个元气地窟暴开之后,石崇会顺势进入强天位,这点陆游并不意外,却从不曾将这种捡元气地窟便宜而提昇实力的武者放在心上,要有足够熟练的天心意识,去驾驭短期内暴增的强大力量,没有一段长时间的苦练,是做不到的。

只是,在这种彼此毫无保留,全力放手抢攻的关头,石崇的实力再也隐藏不住。

他的天心意识运用圆熟老辣之至,无论是力道的集中、能源的保留,都已经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层次,远远不是花天邪能够相比拟。

这情形很不寻常,唯一的解释,就是石崇早已有了如今的修为与力量,换言之,早在日本的元气地窟爆开之前,他就已经晋身强天位了。

进入天位并非易事,特别是独力进入强天位。除了兰斯洛这个超级幸运儿之外,其余的强天位高手,都是凭着长时间的苦练与师承,石崇无门无派,仅凭一己之力,怎能拥有如此修为?

刹时间,无数疑惑涌上陆游心头,虽然敌人使的是化石奇功,但他却开始觉得,这奇功中存在着一种不该有的邪气。

心头一凛,陆游转守为攻,气剑翻飞,威力骤长,先将透明巨兽硬生生粉碎,再将石崇压制下来,朝己拖近,朗声喝问出口。

“奸贼,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声喝问中,蕴含浩然之威,石崇不敢怠慢,连续数掌拍出,招架剑气,口中却是平淡应答。

“陆大先生这一问岂不好笑,我乃艾尔铁诺的国之重臣,今日便是为了整肃朝纲,清除佞贼而来。”

“哼!你不说,我一样能斩到你招出来。”

剑气威力再增,石崇接应不暇,翻身后撤,躲得老远。同时,源自于浑沌百万剑阵的攻击,终于也告一段落,在连续的轰击之后,本来蕴含于剑阵之中的能量,消耗殆尽,必须要另行吸纳补充,才能再行运作。

把握住这个难得的空档,多尔衮猛吸一口气,双臂重重下击,轰在陆游持剑的左手,凭着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一股真气,将自己从剑上震脱倒飞出去。

抵天三剑可说是全无破绽,但陆游忙于应付石崇与花天邪,加以心头震撼,顾此失彼,终于让多尔衮成功走脱,心中忙叫可惜。

只是,优势并没有改变,陆游仍稳稳地佔着上风,多尔衮已经被重创,失去战力,余者不足以对他构成强力威胁,只会变成逐一击破的各个目标。

陆游缓缓地漂浮于空,调节高度,将真气流转全身。从开战以来,他用尽各种努力,将战局的主导权牢牢握在手中。像这样子规模的决战,不可能毫发无伤,有此觉悟的陆游,甚至是故意以负伤为饵,一步步将敌人诱入陷阱,谋取更大的战果,换言之,什么时候该受什么程度的伤,怎样受伤才比较不影响战力,这些全都在他的掌控中。

以车轮战的方式,先后击败天草四郎与多尔衮,陆游赢得风光的胜利,但本身的内力也大量消耗,必须要稍作停歇,调匀真气,镇压肋骨与肩头的伤势,两大强天位高手的力量,非同小可,尽管被陆游引导泄往百万剑阵,但仍是有部分未能尽泄,滞于体内。

“不主动攻击吗?这样可以让你们长命一点,不过……一个也别想逃掉。”

轻轻挪动手臂,陆游调整着握剑的姿势,为着下一波攻击作准备。手中的这一柄神兵──凝玉剑,是千百年来伴随他扫荡群魔的爱剑,他将之视若半条性命,便一如天草四郎对配剑十字圣剑的重视。

在他前方,被其目光所震慑的敌人,努力从那股气势中所挣脱,找寻反击的机会。

天草四郎与多尔衮都并非庸手,从理论上而言,连续战过他们两人的陆游,不可能战力无损,也就是说,现在的他,正是其战力的低点,大有可趁之机。

然而,陆游威风凛凛地仗剑飘空,以无惧一切,甚至可以说是无敌的姿态,睥睨四方,众人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可以击倒这位不败的剑圣。

不能再让他掌握战局,这是每个人的共识,但己方抢攻就行了吗?还是说,发动主攻后,反而会堕入他的计算之中,被他反向痛击。

尽管没有出剑,但陆游仍用着本身的气势与压迫感,挥出无形的剑刃,去影响着敌人,预备先夺其志,之后能够轻易地分出胜负,减少损伤。

“厉害啊,师父,这么快就把师伯打成了乌龟,接下来就是这些黄金蜥蜴了吧?”

立场一直暧昧不清的旭烈兀,大声鼓起掌来,就像在看一场精采的武斗表演,而不是双方生死决斗。

“还有这两个傢伙,特别是那个连晴天也会穿雨鞋出门,坏人中奸到出汁的卑鄙崇,师父你尽管大发神威,宰掉他们,不必给我面子啊!”

旭烈兀拍手大笑,看似为着师父助威喝采,但却缓和了陆游正欲施以众人的压迫感,同时,也对石崇一方的士气作出挑拨,影响着整体局面。

察觉到这一点的陆游,将冷冷的目光横移过去,但旭烈兀只是微笑以对,像是完全不知道恐惧为何物。就实质上而言,他有无须恐惧的理由,除非陆游打算一举消灭整个艾尔铁诺,不然如果只是要清除帝王之侧的佞臣,那么在消灭石崇后,陆游仍需要有人来维持、重建体制,届时,流着皇室之血的旭烈兀,就是不能缺少的人才。

这个想法可以从曹寿的处境得到证明。适才旭烈兀发现,曹寿被困在百万剑阵当中,一个颇靠边缘的位置,身上虽然有一点皮肉伤,但性命却是无虞。若非百万剑阵的障壁,曹寿被丢在这种巨大能量相互冲击、激荡的战场上,局面一定会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陆游知道旭烈兀的重要性,如非必要,他确实不打算向这弟子出手,但他也怀疑,这个同时兼具智慧与野心的徒弟,是不是因此有恃无恐,打算作一些令己难以应对的挑衅?

“呃……师父你的眼神好怪啊,可别把我当成了对象啊,连我都斩了,这块土地就什么都不剩了,将来魔族重临,你就得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两师徒的对峙气氛相当诡异,但一道黑影却打破了这样的平衡,飞身掠出抢攻。

出乎意料地,动手的是花天邪。在旁人眼中看来莽撞的攻击,却有着很理智的原因,假若再这样下去,己方的气势会一点一点流失,快速往败局而行,所以尽管明知道出手讨不了好,花天邪仍得要抢攻,藉着这样的行为,把己方的斗志与士气拉提起来。

“勇气可嘉……不过,还是让你的同党配合你出手吧……”

陆游一抬手剑气水平奔流出去,滔滔轰涌,令得花天邪不敢再冲,紧急以绝顶身法改变方向,回身上翔,躲避过这一击。

战局发展到此,陆游已经没有必要再诱敌或隐藏实力,所余下的敌人,他都能以实力正面压倒,所以改变战术,恃强硬攻。

一剑不中,陆游手腕微动,剑气如同附骨之蛆,贴着花天邪直追上去。花天邪大惊,百忙中再转逃逸方向,险险避过这几乎将他拦腰斩断的雷霆剑气。

日前北门天关一战,陆游就是以这样的剑气,雷霆追踪,令石崇避无可避,最终仍是假身被破,受创坠地。相较之下,花天邪的身法无疑迅捷灵敏得多,特别是在他**妖化,变出一对蝙蝠肉翅飞翔变化之后,来回翱翔更是显得诡变莫测,屡屡在要被斩中的当口,剑气贴身地闪过。

“果然后生可畏,至少这样的逃命功夫,我辈确实少有……”

陆游微微一笑,剑气追截加速,花天邪更显得险象环生,点点鲜血飘洒空中。

“别让他落单,大家一起上,黄金龙队,发射元素冲击!”

多尔衮伤重,正自全力运功镇压伤势,但是看他伤处不住扩大,出血压制不下的情形,就知道陆游的剑劲,正逐步发挥威力,破坏其**,任多尔衮武功再强,十天半个月内亦休想回复过来。

主将倒下了,石崇担起了指挥工作,叱喝龙族的黄金骑士,把焦点集中在陆游身上,群起而攻。

“以陆老儿为目标,龙骑兵发动球……”

石崇调派着攻击阵形,不敢让黄金龙阵与陆游太过接近,以免被他一剑一个斩下,很快就把手中资源消耗殆尽。但陆游也不会呆坐着不动,无可否认,黄金龙阵的威力,对他有相当的威胁性,若是被石崇缠上,成为黄金龙阵集中攻击的目标,战局不是没有逆转的可能。

估算了一下百万剑阵的剩余能量,陆游双目微闭,唱颂着操控百万剑阵的咒语。

全然不明白陆游口中念的是什么,在目睹他以东方仙术缔造无数奇蹟之后,每个人一听他挥剑唱咒,全都是心惊胆跳,不敢再给他机会,第一时间发动攻击。

但这些却不能突破抵天三剑的完美防禦,陆游左手持剑,斜斜地挥出弧形,抵天三剑的连环运使,把所有轰击过来的元素冲击挡住,几下工夫之后,被他吸黏滞住的元素冲击,更变成了一道自然防壁,稍稍挪动,就尽挡四面八方的攻击。

黄金龙阵的攻击,虽然是以立体球形环绕,全方位面面俱到,可是却没法突破抵天三剑的防禦剑网,而当陆游施咒结束,他们更是连攻击的机会也没有了。

“神兵疾疾如律令,大气经纬,五行轮转,风、火、雷、电,疾!”

与适才轰发出来重创多尔衮的光柱类似,当陆游的右手捏剑诀挥出,一道跟着一道的蓝白色光柱,就由剑阵中喷发上来,速度之快,位于其上的黄金龙骑士根本就不及逃躲。

光柱中蕴含着澎湃的能量,每一下轰着,黄金龙骑士便发出惨叫,当光柱绕组成了一个圆阵,所有的黄金龙几乎都被困轰在光柱中。剑阵的能量已经大幅度消耗,如今轰发出来,对黄金龙的伤害并不大,但也足够将他们困住在里头,无法逃脱。

少掉了这层重火力的威胁,陆游独斗花天邪、石崇,更是佔尽了上风。尽管彼此都是强天位,但武技上的修为却不可同日而语,凝玉剑在陆游手中变化万千,许多不属于剑法的白鹿洞绝学,都在他剑下施展出来,杀得两人汗流浃背,披头散发。

(对付石崇,要谨慎一点,他或许藏着我所不知道的后着与绝招,不能贸然出尽全力……)

石崇的底细莫明,陆游虽然稳佔优势,却不敢有分毫大意,但在他心中,最具威胁性的却是花天邪。

(纯以成长性来看,花天邪比石崇更值得忌惮,今天不将他诛杀,后果堪虑……)

诛杀敌人的顺序决定下来,陆游的攻击就分外凌厉,宁愿让石崇逃走,以后再慢慢调查他,也要先把花天邪击杀。

这样的压力,花天邪当然感受得到,几招一拆,面对陆游主力攻击的他,再也躲不过那如影随形的剑锋,情急偏头一闪,血光闪现,花天邪整条右手都被砍了下来。

花天邪痛极,不得不撤身退开,拉远距离,第一时间催运魔化体质的奇效,走通血脉,想把手臂催生回来,哪知劲道一催,断臂处的肌肉虽然开始蠕动,但却没有平时癒合伤处那样,能够迅速重生肢体。

“以人类之身,突变为魔,就技术层面来说,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而且并非每个人都能完美变异。有人花了偌大精神,虽然能以魔化**延命,但结合上却并非完美……”

陆游朝多尔衮瞥了一眼,发现他还在竭力运功,镇压内创,换句话说,尽管已经蜕身为魔族,但他**魔化的程度,还比不上花天邪,不能直接催癒伤处。

这是一件很耐人寻味的事,因为以多尔衮的武功之高,在**的魔化程度上却不及花天邪,难道进行魔化程序时,自身的功力越高,反而效果越差吗?

察觉到了这些讯息,陆游再次把目光投向花天邪。他被自己灌注寒冰内劲的剑气所伤,纵然魔化体质的新陈代谢奇速,痊癒的速度也会慢上许多,这是自己在九州大战时所钻研,专门用来对付魔族的法门,只要下一剑能中其要害,一招就可除了这大害。

陆游剑招再发,花天邪面临死亡危机,眼中却满是倨傲之色,陆游心中一凛,想到为何最近的小辈都是如此趾高气昂?眼前忽然一花,竟是石崇奋力出手,强行架开这一剑,给予花天邪逃生机会。

“刷、刷”两剑,陆游将石崇逼得只有招架之功,适才为了救助友方,他贸然出手,而使本身处于一个不利于还击的位置,更加无法面对陆游的斩击。

与花天邪不同,苦练化石奇功的石崇,防禦时以护身硬功为主,饶是陆游的剑招凌厉,但一时间却也斩不破石崇的护身劲,反而他还能忍痛悍然反击。

在石崇的眼中,敌人最棘手的地方,并非是天位力量,而是那有如不破之盾的抵天三剑,只要陆游持续施展这神技,他就像是拥有完美体护身的龙神,任己方如何攻击,都无法突破。

人不可能没有弱点的,上次北门天关之战,他用尽各种方法,确保**无伤,这就是他当时的顾虑。这次他虽然好像整个豁了出去,无惧伤痛,甚至主动用伤势换取战果,但从另外一战来看,也就说明了他认为长痛不如短痛,急欲速战速决的打算。

他这个决心有多坚毅?能贯彻到什么地步?若己方能持续予以打击,他的决心会不会动摇?会不会有可以利用的破绽?

石崇的计算很正确,但陆游却没有给他好好思索的余裕,在连续发出三剑之后,抵天剑阵的威能推升,陆游的身形骤然消失,跟着便出现在石崇身后,狠狠地便是一剑。

花天邪抢上欲合攻战敌,但陆游身形不定,忽焉在前,忽焉在后,总是出现在两人最难以防禦的角度,刁钻地一剑攻来,没过几下,他竟是以一人之力,将两名敌人包围在内圈。

黄金龙阵被更庞大的百万剑阵反制,即将溃不成军,而三名强天位主将伤势均是不轻,整个战局的破败,只是眨眼间的问题,事前哪料到这陆老儿竟然厉害若此,石崇一面接剑,一面暗自后悔,尽管他还偷偷暗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后着,但如今却哪有办法缓手脱身去发动?

为了救援花天邪,令得最后一着挽回局面的机会破败,这一次真是满盘皆输了…

尽管表面上维持着同盟关系,但石崇、多尔衮、花天邪的互信基础甚是薄弱,彼此都不曾将内心的盘算真正说出,多尔衮自然也无从知道石崇是否留了什么后着。

小腹创口不住淌血,多尔衮的外表仍是凛凛生威,但腹腔之内就像被一枚浑沌火弩闷炸过一样,伤势重得无以复加,若非魔化体质的强大生命力,早就死在陆游的烈阳神剑之下。

处在百万剑阵所不能影响的角落,多尔衮竭力提气运劲,目的并非压下伤势,而是回复战力。虽说情势已经压倒性地不利,他却仍固执地想要战,企图要以血战杀出生天,找到胜机。胜利永远是与坚持到最后的人同在,如果在这里就放弃了,以后也不会再有战胜陆游的可能。

多尔衮的毅力诚然惊人,但在实质效果上却很有限,只是,当他好不容易积蓄起了一点力量,要起身与两名伤重的盟友联手,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入他耳中,告诉他一个讯息……

几乎已经将胜利牢牢握在手中的陆游,感应到了多尔衮已经站起身来,心中提高警觉,提防着他的突袭。

纯就力量而言,多尔衮此刻已经没剩多少战力,而据陆游所知,多尔衮并不通晓义兄皇太极在太古魔道方面的技艺,所以不用担心会忽然有多枚浑沌火弩或光炮激射而来,只是大意并非陆游的作风,他仍是紧密注意这名强人的举动。

多尔衮出手了,但却不是攻向陆游,而是轰往百万剑阵脆弱的阵角。无疑他不懂得东方仙术,可是他的天心意识却能感知能量流动,察觉到何处的力量最弱。

在重伤的此刻,他已经没有能力对剑阵造成大破坏,但连续数拳之后,阵角的小小崩解,赫然就让一头黄金龙脱困出来,之后,多尔衮与黄金龙骑士会合,逐一解放他们被困在剑阵光柱中的伙伴。

黄金龙的生命力极强,尽管负伤,但是力量却没有多大的减损,在多尔衮的指引之下,轰向剑阵的弱处,很快就造成破坏,多救出了一名被困的族人。

(他本身已经虚弱,所以要借用黄金龙阵的力量?他想做什么?)

不用问也知道,当然是作对自己不利的事。陆游的心中出现警兆,这股强烈直觉令他立即甩下两名被重创的敌人,朝多尔衮奔射而去。

浑沌百万剑阵所蕴藏的能量,已经消耗殆尽,不能再用来作什么了,如果要攻击多尔衮,陆游也只能亲身而为。

“拦住他!我还需要时间!”

见到陆游的逼近,多尔衮这么吼了出来。用不着他提醒,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让陆游打断了这最后的反击机会,他们都只有死路一条,因此石崇与花天邪几乎是豁出性命地拦截陆游,连带黄金龙阵,用尽力量阻止陆游的干扰。

“全部滚开!”

情势紧急,陆游眉间煞气乍现,下手更重,连续几剑不但再在石崇身上添了几道伤痕,就连贴近过来的黄金龙,都有几头被他一剑劈成两半。

牺牲不是没有代价,因为就在这段时间里,多尔衮已经让黄金龙阵组合在一起,力量相互传输归并,预备发动攻击。

(这么多个小天位的内力集合,根本不可能有天心意识能够驾驭,一出手就自爆炸掉了,他们到底想要作什么?)

在多尔衮把黄金龙阵成功组织的同时,陆游也已经进入攻击距离,却因为这个疑惑,出手稍迟,跟着,当他要出手大量斩杀黄金龙,瓦解这个阵势,多尔衮却主动冲了过来,照面就是一拳轰来。

(什么?)

要诛杀的目标,忽然脱离黄金龙阵的庇护冲出,正面硬撼自己,这又是什么战术?他这一拳虚弱无力,不像得到黄金龙什么好处,与己相斗,几个照面就要殒命,他在打什么算盘?

陆游方自错愕,眼角忽然见到一抹黑影闪动,却是石崇飞身向已经排列完毕的黄金龙阵投去。

(中计了!)

眼见多尔衮悍不畏死地挥拳直攻,黄金龙阵却在石崇的指挥下火速调度,陆游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当,发动这个攻击的主要枢纽是石崇,多尔衮仅能作一些事前的准备工作,却无法发动这个“后着”,但敌人故意制造错觉,令己放错攻击主力,在最关键的时刻,把前置作业预备完成的多尔衮冲出,让真正的攻击者石崇顺利脱身。

两大贤者的交手,以一面倒的差距形式进行,但陆游自己也明白,多尔衮眼下烂船也有三斤钉,自己要将之败退,还是得花时间,偏生这就是自己最欠缺的筹码。

武功、天心意识方面,多尔衮都比石崇更强,如果能够解决技术问题,以百余头黄金龙的力量归并,让多尔衮使出九阳烈焰刀,那么连自己都会被斩下,可是,为什么要让石崇来发动?有什么优势是石崇强过多尔衮的?

(难、难道是……)

一个念头闪过陆游脑海,令他大吃一惊,甚是有了一丝颤栗感。抵天三剑是他一手所创,有什么缺点他当然清楚,难道敌人终于注意到了这一点,要藉此攻击了吗?

还来不及有什么动作,陆游忽然觉得身体一重,胸中气息不纯,力量的运使也出现窒碍,连忙急吸一口气,稳定混乱的内息,将力量巩固凝聚。

(果然是五极天式……)

一丝丝邪恶的黑暗冥气,开始在中都皇城内出现,迅速向四周蔓延,没几下工夫,浓浓黑雾就将皇城给笼罩住,像是一头型态不定的黑色巨兽,吞噬掉皇城之内的所有亮光。

当这些黑暗冥气接触到陆游,虽然他能凭着护身气罩将之推出丈许,但体内真气却是不住骚动,受到黑暗冥气的影响,越来越难以将自身真气结合天地元气,本来强大的天位力量也开始缓慢散失。

“比前生更古老的过去,比来世更遥远的未来……”

石崇唱颂着咒文,缓缓引导黄金龙阵的力量,同时接引着召唤而来的黑暗神明之力。他本身的力量已经耗尽,必须要藉着黄金龙群的力量,才有能力发招,只是,用黄金龙的力量,去使用属于黑暗神明的邪恶招数,这实在是一件很讽刺的事,不知道旁边这群黄金蜥蜴作何感想?或者他们为了保命,脑里已经一片空白了?

“恆久不变的古老之梦,遵守时光的约定……”

代表神明正体的召唤词唱出后,瀰漫整个中都皇城的黑暗冥气激烈地旋转起来。

五极天式的异能,本身就是所有天位武者的剋星。从颜龙静儿时代开始,陆游就留心蒐集五极天式的资料,包括基格鲁之战、京都之战,都有相关报告送到冰洞供他参考,现在正式碰上,陆游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撤退离开,趁着招式未发之前,暂避其锋。

但这主意却不能实现,陆游身形才一动,多尔衮就疯虎似的冲了上来,阻住他的去势,将他往黑暗冥气最重的地方推,就连缺了一臂的花天邪也锐身赴难,一对不怎么有师徒情谊的搭档,此刻却同心战斗着。

“你们疯了吗?五极天式的攻击一出,你们也不可能平安无事的。”

“嘿,陆老儿,开战之前我虽然有信心胜你,但也准备在必要时候拿我的性命来换取胜利,现在只不过是照计划行事,如果能把你一起拖下地狱,死亡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啊!”

陆游感觉到多尔衮的认真,也明白过来,尽管这男人是一个新的个体,但精神层面却与义兄皇太极相当接近,并非单纯的寄生虫。倘使自己一早是用义兄的气魄来估算他,那么就绝对不会小看这头受伤后更狂更凶的疯虎。

“那你呢?年纪轻轻,也不爱惜生命吗?”

陆游的问话与剑招一起递出,若非多尔衮的援护,花天邪当场就被一剑干掉,但他却仍然笑得出来。

“我确实不想死,不过……想看到白鹿剑圣支离破碎的观众,太爱惜生命是不行的。”

这一句话令得陆游怒火中烧,一剑刺了出去,但看见多尔衮、花天邪合作无间的联手,他不得不承认,多尔衮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传人。

如果说兰斯洛是皇太极的继承者,那么花天邪的狂与邪,也与多尔衮的气质相通,或许他们两人的关系不是很好,但从继承者这方面来看,花天邪确实传承到多尔衮的战斗精神。

而当看到他们师徒两人联手作战,自己却孤身面对他们的挑衅,身旁一个弟子都没有,陆游虽然从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却有一种很深的疲惫感忽然涌上心头。

“请将您手中的巨塔,放置在过去与未来的交会之处,让愚者在塔中失去方向…

…“

石崇朗声唱颂咒文,将百余头黄金龙的力量不住汇聚过来,等若是百余名小天位高手合力助他施法,笼罩中都皇城的黑暗冥气激烈旋转,浓烈至史无前例的程度,天地风云因此而变色,整个天空都被一层黑气所覆盖。

身上的袍服翻飞,石崇面色凝重,身上隐隐发出一层黑芒,看来有若一尊巨大的魔神,威风凛凛,却没有什么人知道,他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惶恐。

过去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他在武炼秘密蒐集颜龙静儿的所有手稿,希望得到五极天式的咒文与修练法,甚至能藉此超越,修练黑魔法之中至高无上的秘招──深蓝的判决。

长年的修练与揣摩,他对于五极天式已经有相当的了解,但对于最后的两式,却只知道咒文与相应神明,推测不出施展起来究竟是什么样子?有着什么威力?凭着什么效果伤敌?

五极天式的真面目,其实不能算是一种攻击,而该看做是一种自然灾害。这个世界的运行,是依循一个既定的轨道与法则,强行把这个法则扭曲,造成破坏,这就是五极天式的攻击。

舫穗之月的形成,并不是一刀斩向空间,而是引导黑暗神明的力量,将空间挤迫迸裂,令得存在于那个空间的物体创伤;蛊冥恸哭破、星辰之门,也是将两个平行、互不相关的空间,用强大力量予以扭曲连结,使得另一世界的恶鬼出现,或是将物体抛投至另一空间的异世界。

正常的武学攻击可以进行防禦,但超越理智的自然灾害,却无从防禦起,所以当日天草四郎与莉雅力量悬殊,却仍被她以舫穗之月斩得重伤垂死。

对于这完全未知的第四式,石崇无从推测其威力与范围,生恐一旦发出,破坏力伤及自身,更怕还没击杀陆游,便被这不可测的第四式闹得己方全军覆没,所以一直不敢轻言使用,但眼下败局已成,在浑沌百万剑阵的牵制下,己方三名强天位高手身负重创,陆游却大有余力,除了使用五极天式,再也没有其他的筹码了。

“迷失在比宇宙诞生还久远的古代,比世界灭亡更遥远的未来,直至无尽的永恆……”

当咒语唱颂已近尾声,在激烈旋转的黑暗冥气漩涡中,一个隐约闪动的形影,五大黑暗神明之中的古梦,慢慢地现身了。

四周出现无尽的星空,一个身穿黑色礼服的白发老人,站在如日晷般的法阵中,背后是一个巨大的齿轮。他大半身体都是一种黑色的透明状态,看不真切,只有一双金黄瞳孔,呈现奇特的沙漏状。

当石崇把咒语念完,他伸出透明的黑色手掌,垂下一只精緻的怀錶,如同钟摆般晃动,而背后的齿轮也开始慢慢地转动着。

“逆行时舟!”

五极天式的第四式,在石崇的竭力鼓催之下,轰发了出去。首当其冲的三大高手,却仍在相互牵制的窘态下,恶斗不休。

奇异的感觉出现,好像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波动,瞬间扫过全身,紧跟着就出现了无法理解的变化。

先是花天邪,他注意到自己的皮肤好像幼嫩了一点,但下一刻,却又枯乾瘪皱,浮现了斑点,同一时间,他也看到几丝白发出现在陆游与多尔衮的头上。

这样的情形越演越烈,随着那只怀錶的来回快速摆动,三人先是发现自己皱纹少了,头发由灰变黑,跟着却又开始头发脱落,牙齿松动。

青春与老化,两种相反的新陈代谢现象,在三人身上密集地出现,这时,每个人都知道这式逆行时舟的效果到底是什么,它扭曲了存在于万物之内的时间轴,令得物体的时间错乱,前一刻推进百年,后一刻又倒退一百年。

像陆游、多尔衮这样的千岁高手,都有使用异术维持**青春,但是逆行之舟的效果,却令这些奇术失去作用。当老化现象出现在**,那种发自心里深处的恐惧,比什么重伤都要可怕。

钟摆的摇晃幅度越来越大,从开始的十年单位,迅速增强到五百年单位,每一下摇晃,就是五百年时差出现在三人身上,剧烈的**变化,三人当中修为最浅的花天邪,首先承受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白发苍苍,只要钟摆再一次晃荡,立刻就在时间轴的错乱中化为乌有。

多尔衮双眼一瞪,他雄伟精壮的身躯,现下变成了一个乾瘦的老人,慢慢地伸出颤抖的手臂,挥出余力,推向花天邪,似乎想要做些什么,但在他行动之前,急劲的破风声响起,一道人影以无法形容的快速,瞬间冲入包围三人的咒力圈。

来势奇快,虽然同样受到咒力影响,但是在身手出现迟缓之前,来人已经挥出双掌,将前方三人中的两人,重重地推击出去,自己则趁势冲出咒力圈的范围。

这一下,轻功高妙固然是颠峰之作,但险也是险到了极点,因为在进入咒力圈之后,白发与绉纹就开始在身上不受控制地出现,要不是他精密的计算,在脱离咒力圈的前一刻,钟摆刚好朝另一边摆到一半,在最完美的那一刻冲出,他就不可能平安地全身而退。

于是,陆游以他苍老的双眼,满是吃惊地望向那之前不被他所注意的人,一直藏在黄金龙阵之后,以事不关己的态度注视着一切,在最后关头用睥世腿绝的高速冲入咒力圈,帮着两名敌人脱险,却将师尊遗弃的金发青年。

“只有说声抱歉了,师父,我向来是与胜利者站同一边,这就是我的判断……”

旭烈兀伸手拂去头上的几络残剩白丝,即使被黑暗冥气所包围,他的金发仍显得无比灿烂。以极为优雅的姿势倒退飘飞,他向师父弯腰一礼,尽着身为弟子的最后礼节。

第三章天草时贞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八月艾尔铁诺中都皇城

连场激战,电光、火焰窜闪,照耀半边天空,跟着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地面的起伏震动,更是让皇城周围百里的居民晓得,那场隆重的庆祝大典,已经如先前所担心的那样,变成了战斗。

不安的情绪,在每个人心中发酵,但一般平民自有其道,在这种混乱局面里继续讨生活。

距离皇城北大门数十尺处的文曲大街,本来是中都的繁华所在,但是察觉到皇城内的骚动与连串天地异变,所有店铺纷纷关门歇业,人员逃难躲避去了。

“唉呀呀,今天乱成这样子,看来生意不好做啰……”

在一片死寂的文曲大街上,只有一铺小小的扁食摊子,仍然继续开张,圆肥肥的雪特人店主抬头看着乌黑天色,嘀咕着今后该如何做宣传。

向来被各种族歧视的雪特人能够在雷因斯为相,这是一件很振奋雪特族人的事,但大多数的族人日子依旧不好过,这名店主之所以能在中都营业开店,主要是他总在顾客进餐时,指着不远处,那座已经成为观光景点的高耸城门,口沫横飞地说起当初剑仙李煜闯皇城的故事,吸引大量顾客前来听书。

好比此刻,店主就在思索,往后该如何打探今日发生于皇城内的战斗,加以编辑后,变成另一个热门的故事桥段。

“不过,这个皇城还真是建对了,如果没有这道城墙,里面的人一定会杀到外头来,把我们老百姓也干掉。”

当然,中都皇城建立的目的,是与这想法完全相反的,只不过,李煜闯入皇城、陆游于皇城内大开杀戒,两次血染中都的大事,都是因为城墙的庇护,使得伤害仅被限于皇城之内,没有波及城外百姓。

正当店主思索着是不是该关起店铺,回去休息时,文曲大街上的一个行人,吸引了他的眼神。

那是一个步履蹒跚的行人,在空荡荡的文曲大街上,很吃力地走着,身上衣衫破碎,满是血污,软软垂下来的双臂,呈现不自然的扭曲,一看就知道受着重伤。

自从石家在中都的权力越来越大,人民的日子就不太好过,常常可以看到有人因为得罪石家,被打得半死不活,奄奄一息,这样的重伤者,在中都不算难得看到,而通常人们会希望与这类伤者保持距离,免得开罪石家,连带受到波及。

那个行人拖着不算快的步伐,朝皇城前进,当他将目光移向摊子时,店主人合起肥肥的手掌,求神拜佛,希望这个可怕的男人不会注意到这里,也别朝这边过来,以免他死在店里,以后很难做生意。

无奈,老天总爱对雪特人另眼相看,最不希望会靠过来的人,却走了过来,以干涩的声音,吐出“水”字,店主人颤抖着双手,捧上了一碗清水。

“客……客人啊……你要死可千万别死在店里啊,看在这碗水的情面上,你等一下走出去再死,不要害我不能做生意……”

雪特人几乎是苍白着脸,这么哀求着,但这个可怕的男人却对他笑了一笑,尽管那是苦笑,店主人却仍然无法理解,受着这样的重伤,承受着这样的剧痛,这个男人为什么能够笑得出来呢?

“店家……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假如一场战争,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胜负,那为什么人们还要打下去呢?”

“这个……”

雪特人答不出来。像这一类的人生问题,一千个人,有着一千种不同的答案,他不敢说错话,得罪这个男人。

不敢说话,雪特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浑然没察觉天上的黑云越来越浓,中都皇城之内,隐隐有电光闪窜,雷声咆哮,他只是看着这名怔怔发愣的客人,感到一丝悲凉。

近距离这样看,他身上受的伤格外清楚,不但浑身皮开肉绽,还有许多处骨折,倒插穿皮肉,随着他喝水的动作,不住渗出血来,瞧来真是惨不忍睹。虽然以石家门人一贯的辣手,这还不算多严重的伤势,但看起来实是令人胆颤心惊。

一声霹雳炸响,店主人循声往城内看去,喃喃道:“希望月贤者大人能够消灭石家的败类,那样我们以后就安乐了,也不会再有人像客人你一样,被石家害成这样子……”

“你很喜欢陆游?”

一时间还没意会到这人竟然不敬地直称月贤者之名,雪特人随口道:“也说不上喜欢啦,不过,就是因为有月贤者大人和周大元帅在,石家才没有太过嚣张,如果他们不在了,我们小老百姓的日子不就更难过了吗?我们只能把梦想寄托在月贤者大人的身上啊!”

简单的话,听在对方耳里,却有着很深的感慨,店主人很吃惊地看见,那男子看着茶碗,好像有泪水在面颊上滑过。

“是吗?被人寄托梦想在身上的人,是不可以这么轻易就死去的……我真是羡慕他,不管如何,始终有人爱戴、信赖……不像我这个彻底失败的东西……”

男子低声说着,仰碗喝水,而雪特人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

“客人,其实你不用太悲观,我……”

雪特人努力地想要找出一些场面话来安慰,毕竟同样处于石家的统治下,这人的苦处,他多少也能体会。不过,当这位旅人放下装水的碗,还没饮尽的半碗水,全部被染成红色,在碗中摇映着血波,看到这景象的雪特人,忍不住激动起来。

不由分说,他跑到摊子后头,拿出了半埋在土里的瓦罐,从里头挖出了一枚金币、十余枚灰灰的银币,捧在掌心,跑回前头摊子,颤抖着手掌,把这些积蓄全部塞给了那个男人。

两手接触,才发现那个男人的手掌全是鲜血,而且非常地冰凉,仿佛早已没有半点体温。

“这、这位先生,你把这些东西拿去,离开中都,重新发展,一定能够再站起来的。”

“你……”

不用多问,从雪特人激动的样子,就看得出来,这些金、银币得来不易,是店老板辛苦积起来的一笔钱。但是,向来吝啬的雪特人,为什么会把钱塞给陌生人呢?

“你也算是个男子汉吧?男人就应该把梦想托付给男人!”

插着腰,雪特人很大声地说着,“石家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人害怕,我可不怕,客人我告诉你,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没有梦想,只要你对未来还有梦,现在的失败算什么?石家算什么?你一定能再站起来的。”

石家真的不可怕吗?当雪特人冷静下来,想必会有不同的感想吧,但至少,他现在是很认真地鼓励这个强烈散发穷途末路感觉的男人,希望他能够重新振作。

……微笑,出现在男子的唇边。不是之前那种苦涩的笑容,而是带着几分欢喜的和煦笑意。

尽管已经背离光明之道许久,但他现在却想要谢谢神明,在这个时候,给予已经冻彻心肺的自己,一丝难言的暖意。

“感谢主,阿门。”

“啊,什么?”

听不清楚那人说的话,雪特人还要再问,却被他反手一推,把那些钱币全部塞回手里,还另外塞了一柄沾着血污的十字形长剑过来。

“谢谢你的好意,这是茶钱。”

不能明白这柄十字神兵对这男子而言,曾经有过多么宝贵的意义,雪特人只是很疑惑地想着,早先这人进来的时候,身上好像没有带着武器,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变出这一把长剑的?

得不到回答,当雪特人将目光移回,已经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咦?到哪里去了?该不会见鬼了吧?”

看着空荡荡的文曲大街,雪特人满心不安,迟疑不定地握紧了那柄看来不怎么样的十字剑,浑然不晓得就在不久之后,因为这柄剑的缘故,他的扁食摊子成了中都的著名观光景点。

旭烈兀的惊人之举,将自己的师父推向死地,却使得缠斗于黑暗冥气中的三人,得以免于同归于尽的残局。

“我只与胜利者同在,绝不会选择失败的那一边。”

这是旭烈兀抉择的理由,但旁人却难以理解,若他选择陆游,那么多尔衮与花天邪将在黑暗冥气中丧生,而回复元气的陆游,则可以轻易扫平乱局,控制住艾尔铁诺的局面。相反地,他在这时才选择石家阵营,即使石崇获得最终胜利,也可能在击杀陆游后,立刻清算旧仇。

究竟是为着什么理由,做出这样的选择?旭烈兀没有向人解释,而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也没有人能够理解他这番动作的真正理由,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黑暗冥气里头的那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行法,逆行时舟的摆荡,已经激增为一荡一千五百年的时光。一摆一荡,**就有着三千年的剧烈变化,扭曲着时间轴,破坏着物体存在的最小单位。

前一刻白发苍苍,下一刻却又眉须尽黑;才刚刚看见皮肤细致,重回青春,另一边的手臂却开始枯干瘪皱,像是一具接触空气的千年古尸,骤然碎裂。

恐怖的**变化,就在陆游的身上反覆出现,但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还能顽抗。以两千年苦修的内力为基,凭着绝顶天心意识的强化,他强行削弱着逆行时舟的效果,令得**所受到的影响,仅余应有的六成,藉以苟延残喘。

“真是厉害,一边是千年的时光摆荡,一边是两千年累积的怨念,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的战斗,人一旦活过了千年,怎么就变得像是妖怪一样?”

旭烈兀事不关己地说着风凉话,却无意做出任何影响战局的动作。事实上,他已经是此刻全场最强的人,无论是陆游,还是石家这边的任何一名高手,都已是强弩之末,多尔衮、花天邪重伤,勉强维持住咒法运行的石崇,嘴角亦是不住溢血,显然被强行催运五极天式加深了内伤。

不关心战局的演变,旭烈兀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一件事上。

“喂!谁输谁赢是一回事,不过你们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皇帝陛下到哪里去了?你们不能因为杀掉我便宜师父后,马上要篡位,现在就把他给扔掉不理了。”

对于石家、麦第奇家而言,艾尔铁诺皇帝是一个很好的权力缓冲,避免两大世家陷入全面决战,所以有必要保护其周全。但就现在的局面而言,曹寿的生死存亡一点影响也没有,在场众人也没有多余力气去理会这问题。

在陆游发动百万剑阵之后,皇城内的人就被封锁于百万剑阵当中,在连场激战里受到庇护,得以无事。曹寿也该是被封锁于其中,问题是,五极天式与之前的物理攻击不同,剑阵里头的人们,算不算处于逆行时舟的攻击范围?有没有受到五极天式的影响呢?

“我老头一定很羡慕天草四郎,有人那么关心他,没等兵凶战危就先把人送出去……”

旭烈兀瞥向花天邪,当天草四郎落败,往城外飞坠时,被花天邪一击打中,飞得更远。那个动作的意义,现在看来是再清楚不过,花天邪定是知道石家有某些后着,一旦发动,没有能力保护自身的天草四郎将陷入险境,所以不待战局陷入白热化,就抢先把人送走,免受波及。想到他那时拼着身上受伤,抢先突破剑阵来击这一掌,旭烈兀有些莞尔,倒是看不出这位前任花家主人这等有情有义。

战局僵持,但看来陆游已经撑不了多久,即使已经做出了选择,旭烈兀却无意亲眼见到恩师的败亡景象,当大局已定,他纵身跃起,施展轻功,沿着百万剑山的剑锋飘翔下去,找寻着他的目标。

“到底在哪里呢?可别被埋在很深的地方,我进不去啊……”

身法轻翔灵动,但是比起天位高手的飘浮,视觉效果无疑逊色许多。旭烈兀不在意这些,凭着血脉之间的感应,他很快就找到目标。

很幸运地,曹寿没有被封锁在百万剑阵的内部,而是在相当表层的部分,像是被封藏在一块巨冰里头,无知无觉,没有半点动作。

“运气不错嘛,老头,如果被五极天式打个正着,你……”

旭烈兀不认为百万剑阵能够防御五极天式,但逆行时舟的射程与影响范围似乎有一定限制,没有影响到这边来。

尽管黑暗冥气没有扩散到这里来,但百万剑阵本身散发着寒气,令得周围烟雾氤氲,视线不清。正当旭烈兀想要贴近过去,却赫然发现目标处站着一个人,隔着雾气,看不太清楚。

(谁?)

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从那人不自然的站姿,旭烈兀判断出了他的身分,感到不可思议。

(天草四郎?怎会这样?他身上的关节应该已经被折断九成……)

脑里一转,旭烈兀已明其理。天草四郎的肢体虽损,但是内力未废,只要他气运全身,凝聚真气于关节,是可以支撑起身体行动,可是举手投足之间的剧痛,那也是超乎人类感官的极限。

(真是恐怖,都已经被送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这也算是千年的怨念吗?唔……不算太奇怪,毕竟在这之前,五师兄已经创过类似纪录了。)

雾气阻隔,看得不是很真切,只是从那怵目惊心的血痕,旭烈兀感受得到那种足够把人逼疯的痛楚,不明白是什么给了天草四郎如此坚定的意志,更不明白他为何在此时出现,这是他无法用智慧推断出来的事。

“……其实,我现在发现,原来我和你一样,都很可怜。不过,我觉得已经够了,你呢?会继续被人同情下去吗?”

像是走累了在休息,天草四郎一手抚着前方的剑壁,低声说话,像是对着眼前的人,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旭烈兀觉得诡异,加快身形地贴掠过去,脑里却忽然想到一件事。尽管手足行动不便,天草四郎却仍然保有着天位力量,能够对战局产生影响,更重要的是,自己这么朝他冲过去,会否……

以旭烈兀一向的机警,会这么晚才注意到此事,实在是一件不可原谅的错误。还来不及有所动作,他看见天草四郎突然转头过来,朝这边一笑,扬起了那扭曲的手臂……

轰然巨响,正自全神贯注,盯着法阵那变化的众人,见到一道白影闪电冲上,来势奇快,一下子就闪到了众人的头顶。

“旭烈兀?他终于出手了!”

几名眼尖的龙族骑士看清了来人,始终忧心旭烈兀会出手干预战局的他们,立刻鼓噪起来。

“不对,是什么人?”

多尔衮与花天邪的眼力比龙族战士高得太多,还没确认来人身分,就已经从姿势与位置看出来,这人并非以轻功急掠上来,而是被一股强大力量抛甩出来,换言之,就是给人击飞的。

能够将旭烈兀击飞,正常推论下,对方一定有着天位力量,而以如今众人皆伤的局面,实在是禁不起再有其他强人干涉,龙族骑士们面面相觑,相顾骇然,最怕的就是雷因斯一方终于来干涉此战了。

只是,当那道人影缓缓从下方的冰岚雾气中现身,众人的表情便由不可置信,迅速转为安心。

“那个人……不是天草四郎吗?”

“他来这里做什么?”

“陆老头真是没用,连这么一个老东西也打不死,要不要我们等一下替他代劳啊?”

即使撇除重伤这个因素,在当今的众多强天位高手中,天草四郎绝对是最不具威胁性的一人,在龙族骑士的眼中,即使是雷因斯??蒂伦的山本五十六也比天草四郎更危险。

自从复出之后,天草四郎的战斗纪录就是连串负号,在落败与惨败之间选择其一,这样仿佛被厄运缠身的高手,武功再高也没有威胁性。龙族与他之间更有着深仇大恨,如果不是要维持阵法的完整,他们甚至打算趁天草四郎重伤的此刻,一举将他诛杀了。

石崇、多尔衮的表情凝重得多,他们想不通已重伤的天草为何还能保有强天位力量?在这个节骨眼上,多了一个人来插手,这并不是好事。

多尔衮紧紧盯着漂浮上来的天草四郎,尽管重伤的他力量可能不如天草,但比较过两边的身体状况,他仍是有把握,在天草四郎有动作之前,就能以四阳烈焰刀将之击杀。

全场百余人的目光,百余种不同心思的期待,天草四郎完全感觉得到。背负着这些期盼的自己,是可以做些什么的,在微微苦笑之后,他迈开蹒跚的脚步,朝前方踱去。

这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看见天草四郎慢慢朝黑暗冥气靠近,没人猜得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以陆游之强,陷入五极天式的法阵后尚且无力抗衡,伤重的天草四郎一旦被黑暗冥气扯入,肯定是有死无生。

“这个日本倭贼发疯了吗?”

“听说他与陆游有深仇大恨,该不会临死前想要去刺陆老头一剑,报仇过瘾吧?”

“哼,这倭贼在九州大战时自甘堕落,投靠魔族,满手都是我辈英雄的鲜血,这样的死法,太便宜他了。”

黑暗冥气发挥着对天位力量的干扰效果,天草四郎甫一靠近,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力量,登时宣泄四散,若非他早有预备,尽可能凝运着强天位力量,这一下就要从空中坠落下去。

“……还差一点,还差……几步……我不可以停在这里……”

凝聚真气,强行撑住碎裂的关节,每一下动作都发出难听的摩擦声,鲜血不停地染上衣衫,那种痛楚超越着感官能忍受的极限,天草四郎流着冷汗,勉强睁着模糊的眼睛,朝前方行去,用他的毅力与残破**,进行他最后的一场战斗。

很快地,就在天草四郎步入法阵的数步之后,五极天式对天位力量的强大干扰,令他力量狂降,迅速散失,浓密的黑暗冥气,像一道深深的雾墙,自两边涌来,将他的身形吞没于其中。

消失的前一刻,痀偻的姿态,看来没有悲壮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气氛诡异,说不定就有人要大声耻笑出来了。

不过,还是有人笑不出来,甚至是以相当凝重的心情,在看着这一幕。

始终站在多尔衮身边,凝视天草四郎背影的花天邪,目光中厉芒一闪,纵身飞跃出去。

“你干什么?”

多尔衮吃了一惊,从弟子眼中的坚决之色,看出他不寻常的决心,而当花天邪开始施展七神绝中的腿绝,倍增本身速度到极限,直追天草四郎背后而去,多尔衮更肯定了他的目的。

(看不出来……这小子居然还……)

身法、角度与适才旭烈兀类似,但面临的情形却大有不同。逆行时舟运转至今,整个杀伤力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颠峰,每一下摆荡来回,就是两千年以上的时光变化,浓厚的黑暗冥气旋转成壁,即使再高速的身法,也不可能在摆荡完成之前冲出,换言之,如若冲入黑暗冥气里头,花天邪九成会在瞬间老死,或是还原到有生命之前的状态。

这个危险,当事人不会不知道,但他却直追天草四郎的背后而去。

察觉到花天邪的坚持并非儿戏,在与他错身而过的刹那,石崇眼中失去了冷静,露出了无比恐惧、震撼的神色,正持印施咒的右臂轻微、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像是想要挥手出去,但却为了要维持法咒的完整,最后仍是没有抓出去。

就这么一下迟疑,花天邪如闪电般消失,紧追在天草四郎身后,没入逆行时舟的法阵当中,被急涌过来的黑暗冥气所吞噬。

尽管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旭烈兀的锐利目光确实捕捉到,石崇深深地闭上了眼睛,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嘿!这个老小子……)

为着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惊讶,旭烈兀还来不及归纳资讯,一声由黑暗冥气当中发出的巨吼,狂撼着所有人的听觉。

再怎么顽强的抵抗,也有其极限。在逆行时舟的法阵中坚持盏茶时分后,陆游的外表看来已经不像是人类了。

一如当初重病的皇太极,月贤者的皮肤表面也出现诡异变化。以指头大小的六角形为基础单位,某些部位维持着健康青春的肤色,某些部位却斑驳干裂,像是一具陈腐千年的古尸。

各种不同的**变化,随着时光交错,在躯体上激烈出现,当皮肤表面枯乾化灰,连带着的血肉筋骨,也像是灰烬般脆弱,剥落崩解。恐怖的景象,由四肢慢慢往躯体蔓延,侵蚀着要害。

亦直到了此刻,石崇的心才算定下来,五极天式的威力,已经击溃了陆游的抵御,而若非自己的力量消耗殆尽,必须藉着黄金龙阵来施法,魔力驳杂不纯,这个战果应该可以更早一步出现。

剧烈的吼声,象征着一代宗师的末路,不断地在皇城内回响,旭烈兀并不想目睹这一幕,但置身于此,这却是他责无旁贷的场面,也因为这样,他最先察觉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起先,只是一点微弱的青色光芒,在黑暗冥气中若隐若现,当旭烈兀运足目力,则在略为显得稀疏的黑雾中,见到天草四郎闭着双眼,激烈颤抖的身影。

以石崇为首的众人很快注意到这一幕,更惊讶地发现,被黑暗冥气所包围的天草四郎,身上出现了不寻常的变化。激烈的出血止住了,破损不堪的**,就像时光倒流一样,快速逆转回未受伤时的状况,各处伤口在刹那间愈合,连血迹都随之淡化,像是被伤口倒吸收回去一样,自皮肤上消失。

这是逆行时舟的效果吗?因为之前旭烈兀时间抓得刚好,在时光摆荡处于逆流的那一刻,把多尔衮与花天邪推出法阵范围,他们两人的伤势明显好转不少,而同样的现象,如今也出现在天草四郎的身上?

这是众人共有的怀疑,特别是当时间流逝,天草四郎的**近乎完全康复,但应有的老化现象却不曾出现在身上时,这份疑惑更扩大转为不安。

“这……怎么会这样……”

正催运魔力,维持着逆行时舟法阵运作的石崇,明显感觉到有一股相反的力道,在抵抗着自己的魔力,虽然还不是很强,但却确实地令时光摆荡的速度缓慢下来。

老化现象并未随着时光摆荡,出现在天草四郎身上,但另一边陆游的痛苦情形,显示逆行时舟没有失效,那么,难道天草四郎的**异变,与逆行时舟的效果无关?

(白字世家的乙太不灭体?)

从眼前的景象,石崇脑海里闪过这个名词,困惑却也同时出现,因为根据自己的资料所知,天草四郎从不曾修练过这门耗损生命力,快速催愈**的神技,那为何他会忽然施展出来?

或者,这既不是逆行时舟的影响,也不是乙太不灭体的催愈效果,而是自己所料想不到的第三种可能性?

“难、难道是……”

手上法印所感受到的抗力,倏地以倍数狂增起来,只是顷刻之间,就令石崇的虎口剧痛出血,双臂狂震到麻木的程度。

这感觉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但更明确的景象,却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笼罩于天草四郎周身的淡淡青光,蓦地暴增了亮度,璀璨光华,逼得人们无法正视,紧跟着,一道尺余直径的青色气柱,自他身上笔直迸发,直窜十余尺,裂成片片莲瓣,恍若一朵青色莲花,在众人眼前刹那盛放,盘旋回绕。

青莲乍现,与之伴随的,是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一股……足够令破损**自动愈合重生的天位力量。

在一股强大力量的驱动下,天草四郎的体内,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新陈代谢以超越平时千倍的速度,在各个伤处运作,本来碎成片片、只以真气勉强支撑的关节,开始迅速聚合,组凑成形,无数大小裂缝在瞬间消失,还原回最健全的状态。

表面肌肤组织进行愈合,一口深深呼吸,所吸入的气息,由天位力量分解、转化成所需要的物质,补充回之前激战所失去的血液。和乙太不灭体有异曲同工的效果,但却并非透支生命力,而是天心意识与天位力量完美运作下的高度成果。

从被粉碎的各处关节,到外表的皮肉伤痕,天草四郎瞬间伤势尽愈,当他睁开双眼,凛冽剑气由身上透发而出,青光窜闪不定,所到之处,贴近过来的黑暗冥气被清除得干干净净。

驱除身边的黑暗冥气,回复视线,这是第一要务,天草四郎的目光,随即移往石崇背后的虚无形象,看着那摇曳不定的钟摆,高度集中的天心意识,如流水般窜探过去。

目光与钟摆接触的瞬间,逆行时舟的法咒结构,在天草四郎脑内闪过,再无半点奥秘可言,当他闭上双眼,一个意识运发出去,摇曳中的钟摆忽然停止在半空中,一股奇异的感觉,仿佛是蔓延而来的凉水,令得在场每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紧跟着,石崇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一股无法形容的酸麻感觉,由结印施咒的手臂开始,往全身延伸,没几下功夫,整个人就被锁死在原地,连一根小指头都抬不起来。

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黄金龙骑士身上。就在那阵冰凉感觉浸过身体后,每个人都像是被结冻住了一样,从本身肢体到结合的黄金龙部分,连最细微的小动作都做不出来。

黑暗冥气也被镇锁住,就像是一片静止的雾墙,虚虚渺渺,整个逆行时舟的咒力,连同雾气里头的东西,全部都停滞住了。

古怪的情境,就像是整个时空的时间被冻结,但每个人都知道不是这样,至少,旁边的风还在吹,多尔衮、旭烈兀仍有着行动力,只是被这太过不可思议的变化所震惊,不知道该怎么做反应。

从理智上判断,他们当然看得出这是怎么回事。

完美状态的五极天式,与天位力量的对抗,究竟能够承受到多强的天位力量,这点没有人知道。

但石崇的逆行时舟,是集结黄金龙阵的力量而发,尽管强大,力量却杂驳不纯,混乱不定,如果有高手以天心意识反攻,把力量由破绽处攻入,顺着百余道气脉逆传,在一瞬间就可以把施术者连带黄金龙阵一起镇住。

技术上是这样子,但却只是纸上谈兵的技术,因为要实现这个战术,所需的天心意识之精,当前的天位高手中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倘使是织田香,以她那特异的生命形式一搏,或许有小小的可能,但却绝不是素来天心意识拙劣的天草四郎所能为。

特别是,这种瞬间把敌人的气脉运行,乃至于肢体活动全部锁死的技巧,在他们脑中依稀有点印象,那是一种叫做“万物元气锁”的神技。

这个技巧,传闻在拥有强天位顶峰修为后,就可以开始修练,过去陆游曾以此把白家家主白金星打落天位,只是手法粗糙不具备应有效果。绝世白起凭着极度扭曲的天心意识,也曾经施展过这个技巧,以一敌众,十招内挫败一众强敌,但时间却不能长久。

但天草四郎的手法,举重若轻,没有勉强施为的粗糙,也不如白起那样只能维持短暂时间,是万物元气锁的完美展现。

处身于五极天式的法阵当中,却能无惧黑暗冥气的干扰,施展万物元气锁,再加上**迅速自我愈合的现象,只能给众人一个最不好的联想,自从九州大战后,突破强天位力量之壁的武者,终于再现于风之大陆的土地上。

(没这种可能,陆老儿和我都没法突破的极限之壁,天草四郎怎么有可能……)

被强烈的震撼感所惊慑,多尔衮甚至觉得眼前有些晕眩。相较于他的震慑,旭烈兀则是冷静得多,甚至回想到之前天草四郎驱除黑暗冥气时,所迸射而出的青莲光华,任谁都看得出来,那是青莲剑歌的独有剑气,自从李煜远扬海外,不曾一现于风之大陆。

(五师兄又还没死,不可能会借尸还魂的,那么,现在的情形,最有可能的情形是……)

脑内各自有着不同的想法,但无论是身躯被锁住的石崇、黄金龙骑士群,还是被脑中震撼感所惊慑的旭烈兀、多尔衮,都没有作出多余动作,去试图干涉眼前的情势,因为感觉起来相当明显,天草四郎在控制住局势后,并无意作进一步的攻击,只是把目光移向黑暗冥气的中心。

由于逆行时舟的咒力,已经被天草四郎强行镇住,对法阵中人的影响,就整个被压制下来。

整个躯体有多处干瘪灰化,破损不全,在即将分崩离析的前一刻,陆游幸运地保住了**的完整,勉力睁开朦胧的眼睛,望向前方,想要看清楚前头的景象。

所映入眼中的东西,像是作梦一样,把时光倒回了两千年前。恍恍惚惚,陆游看见故人正站在前方不远处,一扫这些年来的颓气,神情平静地朝这边看来。

“时贞……”

九州大战结束后,陆游与天草四郎正式决裂,每次见面,都是相互拔剑交战,像这样子平和的表情,已经有两千年不曾在友人面上见过了。

“陆放翁,我受人之托,要带一句话问你。”

隔着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天草四郎扬声发问,听在众人耳里,满是困惑与不解,就只有旭烈兀隐约料到一二。

“那人要我问问你,目前的白鹿洞中,还有谁能接他一剑?”

似曾相识的问题,由天草四郎口中问出,而在这一问之后,他便跟着出手了。

绚丽夺目的光华,蓦地自天草四郎掌心暴亮,尽管手中无剑,但散发出来的剑气,却比他生命中过去的每一刻都更为凛冽,像是一道最灿烂的流星,猛然往陆游挥击过去。

“这是……”

强大的剑气当头击来,陆游本能地要出手挡驾,但手臂一动,剑气已自生变化,倍数增强,在他还没能够做出动作前,就以更强劲、更直接的压迫,粉碎他所有可能的防御。

(为什么?天草有这样的力量,为什么不一早就用出来?)

疑惑溢满整个心头,陆游完全不能理解,眼前所见是幻觉亦或是真实,如果这一切是真,为何天草四郎会忽然拥有更强于己的力量了?

像是一道越来越狂的凶兽飓风,又像是一条吞噬着一切事物前进的巨龙浪潮,碎开浑沌百万剑阵的防壁,破开所有可以阻挡它的东西,撕空破灭而来。

距离越近,越是能够感受到那股沛然之威,犹如天怒,莫说此刻身负重伤,就算是最佳状态,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应。

类似的记忆,急涌上心头,那是在多年以前的白鹿洞后山,徒儿李煜仗剑朝己冲来,所散发的气势依稀就与这一剑有些相似,但那时在自己眼中,徒儿的三天剑斩充满破绽,力量在发出的同时,就产生了大量虚耗,实质杀伤力锐减,结果自己施展抵天剑阵,连续三剑,先将他的剑气包容、拆卸,再趁着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将之前积蓄的力量整个反弹出去,轻易将之挫败,轰出白鹿洞数十里外。

剑气的感觉相似,但威力更强,而关键处的天心意识,更是精准得找不出差误,自然浑成,流转无间,在自己眼中,再也看不出一丝破绽,只见到一股压倒性的巨力,如巨涛裂空,轰然拍击过来。

这样子的一剑,试问自己怎样抵挡?怎么有办法去抵挡了?

“师父……你老了……你真的是太老了……别继续挡在历史的道路前,请你让开吧!”

在这一剑里头,仿佛有着这样的声音。

刹那间,在那奔流过来的剑气巨浪里,陆游隐约见到一朵青莲,回转绽放,朵朵莲瓣纷飞旋舞中,有着一袭孤绝身影,像是当年任职圣骑士的天草四郎,却又像是某个长发飘扬,散发着银色光辉的谪仙剑士。

“喔喔喔~~~~”

胜负在瞬间分晓,陆游的残破之身,没有半分抵御能力,才与天草四郎的剑气稍稍一触,便整个被剑气浪潮吞没,肢体破碎崩解,紧握的凝玉剑拿捏不住,脱手飞出,穿破长空,远远地飞向天的另一端。

在所有人为这一剑之威惊慑恐惧的同时,天草四郎却淡然以对。这样的一剑,当时在日本的小渔港自己就曾经遇到过,仿佛是毁灭一切的海啸洪涛,无法可挡,无法可破,只能眼怔怔地被卷入吞噬。

现在这一剑,只不过是把当日的感觉完美重现而已。那时的自己全然不是对手,重伤的陆游自然也无可抗衡,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而当成功地杀败陆游,所有人都在看,想看看天草四郎的下一步要做什么?会不会趁着众人伤疲不堪的当口,出手扫荡敌人。毕竟,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天草四郎与他们并没有多少交情,就连设计邀天草至此的石崇,也不能肯定这位剑爵此刻的心意。

与陆游一样,一个共同的疑问,在人们的心里发酵。天草四郎是在刚才的惨败后,得到领悟,进而有了突破?抑或者,这样的力量他一开始便已拥有?但如果是这样,胜负根本在开战前就已经决定,天草四郎可以凭着斋天位的绝顶修为,力压全场,为何要做那种惨痛的死斗了?

“……”

没有言语,天草四郎以行动来回答。也不见他出手作势,万物元气锁随着心念发动,石崇、黄金龙阵的骑士们,仿佛被一圈无形的绳索给套住,从胸腹部位开始,受到强大压力催压,呼吸维艰,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根本没有出手的可能,就已经被完全制住,即使是以石崇的老奸巨猾,一时间也想不出该如何摆脱这窘境,只能任着无形锁缚逐步钳制经脉。

还保有着行动能力的人,处境并不见得就好过一些。在目睹天草四郎那一剑之威后,连多尔衮这样狂霸无双的勇汉,也不会傻到在已经重伤的此刻,去找敌人作自杀式战斗。

(情况太诡异了,最好趁现在开溜比较稳当……)

或许是对自身的轻功太有信心,旭烈兀再展腿绝神技,想要趁局面不明朗时,以适才冲出逆行时舟法阵的神速,脱离此地。

以他一贯的才智,实在是不该犯这种错误的,尽管睥世腿绝是当代属一属二的快捷身法,但天草四郎目光微微一瞥,意随念转,力量运用真个是快捷无伦,旭烈兀甚至还感觉不到大气流动,听不见风声,就被一股狂涌而至的力量流,身不由主地带起,在空中成了一个滚球,远远地摔向天边尽头。

漂亮的出手立威,但从旭烈兀能够无伤而退,在场的人都看出了一点东西,天草四郎似乎没有什么杀意。

“嘿……天草,不要这样,大家都是为了屠杀陆老儿才联手,本来就是同路人,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讲,你……”

石崇试图以言语窥知对方的心意,但这敷衍战术却在天草四郎的冷眼中,宣告失败。

“同路人又怎么样?现在才套交情,难道你想要我给你飞吻吗?”

不同于对待旭烈兀的“温和”,天草四郎冷冷一句话抛出后,万物元气锁的压力逾倍增强,却惨了石崇与一众黄金龙骑士,胸口如遭千斤重击,肋骨断裂,一口鲜血激喷而出,几个功力较弱的,当场便直挺挺地在黄金龙背上失去意识。

龙族勇士性情剽悍,虽然处境恶劣,却未失去斗志,其中一名特别刚勇的骑士,吞下涌至喉咙的鲜血,大声喝骂。

“天草魔头,士可杀不可辱,你……”

稍稍运气,万物元气锁就能够控制全场,而要摘下一颗人头,只要微一动念便已足够。连瞥去一个眼神都不必,那名龙骑士的人头,在开口说话之后忽然自行折断,笔直往下坠落。

“士可杀,不可辱?这么急着求死的人倒也少见……”

天草四郎的讥讽冷笑,像是不祥的钟声,徐徐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对于这个似友似敌、立场难辨的剑爵,没有人猜得到他心中所思,只能忍受着身上伤势带来的剧痛,试图凝运力量,当机会来临,或许可以发出合力一击,扭转情势。

这是一众龙骑士的打算,但应该与盟友有难同当的石崇,却不敢如此乐观,彼此间的天位差距实在太大,在天位武者的战史纪录上,斋天位的天心意识精准神妙,远非下位阶的天位武者所能揣测,就算众人恃数量强攻,他也能凭着更精准、更快速的反击,轻易破尽,要说能缔造什么战果,那除非是天草四郎站着不动,像陆游那样挨上一击吧!

有什么办法达成这种效果呢?石崇注意到被停滞定在周围的黑暗冥气,五极天式的效果并未完全消失,如果能够凝聚魔力,重新推动,或许……

为着谋求生路,石崇可以说是绞尽脑汁,但任他怎么盘算,都有一个不变的答案……胜算,不足两成。

“天草时贞,你不用太过得意。”

始终默不作声的多尔衮开口了,重伤的他正努力压下伤势,但一直看着敌人在面前耀武扬威,不作表示,这却是他无法忍受的事。

“力量是人练出来的,既然连你都能突破这层障壁,不用多久,同样的力量我多尔衮也将拥有,到那个时候,就是由我亲自摘下你的人头。”

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诚然豪气干云,然而天草四郎却只是淡淡道:“唔,听来我似乎应该期待那一天,不过……你没有那个机会了。”

一句话中满溢着绝决之意,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天草四郎要下杀手,他却将目光投向天空,陷入了一阵不寻常的思索。

过去,陆游在每场战役结束时所感觉到的东西,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无疑,自己终于能体会到那种感觉,在此时此刻,在这个战场之上,自己就是神,能够主宰着一切,轻易影响眼前这些人的生死。

无上的力量与威权,就尽握于自己掌心,只要有那个念头,随时可以将这些人诛杀,或者,到雷因斯大杀一场也行。世界的天秤,就随着自己的意念而左右倾斜,这是何等快事?

但为何自己就感觉不到半分快慰?

就算是在这生杀大权尽握掌中的辉煌时刻,胸中也不觉得半分荣耀与喜悦,只有沉重的失败感,不住累积在早已疲惫的肩膀上。

人的成就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回想当年,自己仍任职于耶路撒冷的十字军,只是一个弱小无能的东西,凭着手中一口利剑,整日斩杀魔族,虽然杀的都是一些小角色,但满溢于心头的成就感,却远比此刻要强得多。

那时,自己曾经那么真诚地笃信,日后修成圣教绝学,将仗剑扫荡奸邪,把魔族赶出人间界,成就每个人类男子汉都梦寐以求的大事业。

了不起的宏伟大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无视于全场的紧张气氛,天草四郎有些纳闷地轻敲敲脑袋,沉寂多年的往事,蓦地一幕幕跑涌过心头。

少年轻狂,自己变成了香格里拉的异端,尽管吸引了一派青年骑士跟随,却也令圣教的长老反感。当这反感逐日累积,就种下了日后设圈套陷害的因子。

在一个被设计好的陷阱中,并肩作战的同侪一个个倒下,鲜血喷洒在身上,形成了绝望与悲伤的谷底。那时候,一部份的自己等若是已经死了,而在自己疲惫不堪的视线中,出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效忠于胤禛陛下,在真命天子的麾下,干着所谓的大事,那是生命中最焕发着光与热的日子,每一天都在自己与敌人的鲜血当中,累积着荣耀与战绩,在夜里因为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与成就感,期待着隔日的到来。

然而,就现在看来,那时的自己只是被另一层反向狂热给掳获,因为受到耶路撒冷的背叛,所以反过来站在敌人立场,加倍的报复,享受这样的过程而已,与之前并没有多大进步,同样都只是一头看着己方旗帜,就被心内狂热蒙蔽双眼的傻子。

叛离人类阵营后,成为了人类眼中的甲级战犯,人人得欲诛之,然而还是有几名人类友人能够体谅自己的处境,维持着往来,陆放翁、卡达尔就是其中的两人。

在魔族的阵营里,自己认识了很多人。胤禛陛下待己很亲切,是值得奉献满腔忠诚的英主,尽管不理智,但能够效忠于他麾下,自己到现在都不曾后悔过。

在那不算长也不算短的烽火岁月中,自己曾受命接下一个与第一线战务无关的工作,之后,应旧日友人的委托,将他介绍给一名女子为友,自己素来敬仰他的人品与文采武功,也知道那名女子的寂寞,认为这应该是个很好的开始。

但这却成了自己生平最遗憾的几大恨事之一。友情诚然美好,但在其中一方别有所图的时候,却另当别论,没过多久,魔族军队就因为机密外泄,连续吃了几次大败仗,大魔神王震怒追查,自己不得不在惊愕中面对残酷真相。

她独自扛起了所有责任,一个人承受着被背叛的感觉,与她不能逃避的惩罚。为什么一个那么温柔善良的女子,要受到这种背叛呢?

目睹冰凉剑锋在她脸庞上划过,一道热血喷溅,将那无双美貌毁去的那一刻,站在将兵群中的自己手足冰凉,像是要炸裂胸口似的悲愤,比当初受到耶路撒冷的背叛更甚,让自己明白心里真正的感觉。

两个人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再加上歉疚,自己没有想过要去告白什么,但至少应该负起责任。只是,当天晚上,在花园凉亭里,自己信誓旦旦地表示要为她讨回公道时,却被婉拒了。

“爱上什么人,就有什么样的责任。我和他始终是立场不同,没有能够预见此事的发生,是我的过失,我并不会很怪他,你也不用太勉强自己。”

在听见这话的瞬间,自己的存在被抹煞了,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立场,去介入这两个人之间。只是,即使是做着没意义的坚持也好,错的事就是错,不会变成对的,该有人为着对的事情去坚持,去讨回应有的道理。

所以在那之后,自己就与陆放翁反目,要他做出应有的忏悔,并为此长期纠缠下去。

没过多久,魔族政权改朝换代,铁木真陛下是一个好人,雄才霸略,强绝天下,但自己却不得不站在与他为敌的阵营,这实在是一件憾事。

众高手孤峰决战的那一天,只拥有地界修为的自己,再次被赋予了一个特殊的任务,陪同她赶赴一个注定要空等的约会。

如果有得选择,自己并不想接下这个任务,因为这不只会令自己愧疚,在某个意义上看来,更等于与陆放翁合作,可是胤禛陛下的将令不容许拒绝,自己必须完成主君的将令。

结果,当两人一起等到长夜将尽,她终于回过头来,有些遗憾地笑了笑,飘然离去。

再一次被心上人所骗,感觉一定很难受,而且这次连最信赖的友人都背叛了她,那种心情……自己甚至不敢去想像。

或许是报应吧,当魔族撤回魔界,胤禛陛下的点将名单中,独缺了自己的名字。

魔族诸将都认为胤禛陛下是基于种族考量作此决定,但自己却从陛下那别具涵义的说话中,听出了其他东西。

“战阵生涯原是梦,人间界的生物,到底还是属于人间界,不该强去魔界讨生活。”

胤禛陛下有意放自己自由,作为弥补,但失去归属的自己却无处可去。被舍弃的悲与怒,还有无穷的愤慨和自我憎恨,只能藉着血洗那些追杀自己的人类武者来泄愤,就在那天晚上,自己由地界进入天位。

拥有强大力量,未必就能带来什么满足,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自己就像一头追逐血腥与杀戮的疯狗,直至回归那从不曾实际踏上的故国日本。

日本人民的敬若神明,让自己有了栖身之所,能够得到香儿这样的传人为伴,也使得暴躁心情能够安静下来。

那孩子,可以说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但是到了最后,自己仍然自私地将她出卖,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冷冷地背叛了她。

“所以,师父为了那样东西……放弃了阿香吗?”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那孩子的表情,是如此的悲伤与绝望,但自己愚昧的眼睛,却没有能够看出任何东西。

“天草,我很感谢你这次帮我的忙,不过以朋友的立场,我有些话想说。”

当日本陆沉,来表示谢意的她,也说了这样的话。

“女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呢……其实我原本希望你会拒绝我的,就到此为止吧,你并不欠我任何东西,即使有,也早就已经还清了……你和卡达尔都一样,总是拿现在的幸福,去填补过去的歉疚,然后不断地为未来累积后悔的尘土……不需要再把生命浪费在这里了,比起活在过去,还有人在未来等着你……”

这番话令得脑中一清,好像想通了很多东西,于是怀着不安的心情,自己寻到那座海岛上。

“师父,我们两个不要再见面了。”

在灌满天位力量的狂沙帘幕中,女孩的背影是那么样地孤绝,一如天上冷月。

“我们两个再也不要见面了……”

这样的声音,一直到现在,都仿佛仍在耳边回响着。

已经足够了……

放眼过去与未来,曾经与将等着自己回去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第四章斋天位现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八月艾尔铁诺中都皇城

盯着陷入沉思的天草四郎,石崇一众人等均是心忧不安,情知命悬人手,急谋对策。

可是,应变之策还没想出来,缠绕身上的万物元气锁忽然有了变化,从紧勒住肢体,开始进一步深入,渐渐侵入每个人的经脉,控制着真气,当真气完全被其所操控,只要天草四郎一个念头,所有人都会被逆行窜走的真气迸断经脉,甚至爆体而亡。

情势千钧一发,石崇变了脸色,连忙朝多尔衮使了一记眼色,要他有所动作。

幸好,身为战友,多尔衮仍有起码的道义,尽管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还是往前踏出一步,朝天草四郎接近。

谁也看得出来,天草四郎此刻的精神状态并不寻常,只要把握住这一点,未尝没有逆转局势的机会。多尔衮与石崇都是经历过无数生死风浪的强人,即便是处于这样的不利情势,他们两人并未因此放弃。

隐住气息,多尔衮朝天草四郎慢慢移近过去,明显发现他对于自己的移动视而不见。

看见了多尔衮的靠近,天草四郎却不想做反应,不愿因为作出任何动作,中断了这一刻重历人生的感觉。

胜与负,在自己二次踏进中都皇城时,就已经没有了意义,正如陆游一开始便说过的,这场战争的胜负,在开战之前就已经被决定了。

不论是陆游还是多尔衮,似乎都对自己的突破,还有无敌于这一刻的斋天位力量,震骇欲绝,但这却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如此力量,在自己来此赴战之前就已经拥有。

起因,是当日在日本海滨的那一战,对上那孤高的银发剑仙,他全力挥斩出来的一剑,除了表面上的显赫威力,内中还包含着某种不寻常的东西,一种难以形容的…

…剑道灵魂。

以自已现在的修为,隐约可以感觉得出来,当天心意识再往上提升一层,更高段的万物元气锁之中,能够以自身元神与他人魂灵共振,达到类似天心转输的效果,而据自己所知,这似乎也是存在于异大陆的一种奇术,昔日李煜便是接受这项洗礼,武功得以突飞猛进。

这样的技巧,不管多高位的天位武者来使用,都要冒着魂灵破碎的风险,李煜一面出剑,一面却进行这样近乎自毁的冒险,个性之狂之傲,自己实在是愧之不如,亦是因为作了这个动作,李煜才在发剑后受到险些致命的重创。

魂灵共振所传来的讯息,就包含着无法用言语传达的天位之秘,令得自己在参悟透彻后,能够配合天地元气异变,一举完成两千年来未能企及的突破。

自己在那一剑神威下败退时,李煜狂妄的笑声,不住笞击着身为武者的自尊,但是事后慢慢解读,却发现了不寻常的讯息。他与自己素昧平生,以立场来看,甚至是敌非友,为何要冒着魂灵破灭的风险,助己突破?

理由只有一个吧,因为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在未来与陆游一战,这就是他之所以将希望托付于己的理由。

在这名银发男子的心中,存有极大的矛盾。背负在身上的仇与怨,他不能够不去解决,但以他自身的意愿来说,却又极为不愿意与旧日师门敌对,再一次地与恩师拔剑相向。

经历过多次的挣扎,这问题终于在天草四郎出现于眼前时有了解答,李煜甘冒生死奇险,向这个男人作出委托。这样的讯息,天草四郎感受得出来,那个银发青年尽管狂傲孤高,但在这件事上面,却是低着头向己委托。

这么高傲的一个剑仙,如此重求于己,于情于理自己也应该答应,只是,这却偏偏是自己最难答应的一件事。

与陆游的战斗,自己一定会贯彻到底,但这些战斗并非为着表面胜负,而是为了要争回一个应有的道理,倘使不是凭着本身力量得胜,那么这些战斗就没有意义。

因为这样的道理,自己便不想去处理此事,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醉于酒国,不想面对那终会到来的战斗,直至花天邪带来的一封信,将自己逼到现实,前来参与皇城之战。

如果使用斋天位力量作战,自己便无惧一切,纵然陆游、多尔衮、石崇联手,自己也可以将他们杀败,但这做法却非自己所喜。经过了思考,自己决定以“应有”的实力出战,不使用那来路不正的强大力量,因为即使得胜,如若胜之不武,那就是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信念,无比的侮辱。

“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场战斗中,这是我最想要胜的一战!”

把所有的人生意义燃烧于此战,自己努力地想要争取胜利,怎奈天定的宿命就是这样严苛,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凭着自己的实力,永远也没希望战胜这名命中宿敌。

一个人能承受多少次失败呢?战斗至此,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了,当豁尽所有信念、实力去战,仍然屈辱地惨败,坚持已然没有意义,但在一切斗志尘埃落定后,自己仍有必须完成的任务。

人不应该奢求不属于己的东西,在那两个人之间,从来也就没有自己的存在,然而,自己仍是打从心底希望见到她的笑脸,并愿意为此付出。

知道陆放翁若死,会令她感到难过,这样便已足够,自己得把陆放翁从死局里头解救出来。

险恶的杀局,在斋天位的无敌力量镇压下,也显得不堪一击;李煜委托自己的问话,也向陆游发问出去。环视周围众人的惊骇表情,自己一生中最威风的或许就是此刻了,那么……在一切仇怨清算,任务也告一段落后,自己该做些什么呢?

距离天草四郎的距离拉近,多尔衮积蓄着力量,试图发出一记还不满三阳威力的烈阳刀。烈阳刀是能够浓缩力量、猝然数倍爆发的技巧,有可能恃之杀败比自己更强的敌人,但对于斋天位那能够迅速自我治愈的能耐,多尔衮也无半分把握。

(如果九阳烈焰刀骤发,有没有可能斩得他来不及回复?)

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似乎应该烦恼怎么攻破斋天位的护身气劲才对,但仓促对上了这超越等级的力量,多尔衮也拿捏不准战术,在心烦意乱中大受影响。

缓慢靠近天草四郎,这是一种十分诡异的情形,但众人只能在打草惊蛇的风险,与坐以待毙的结局中选择其一,如果多尔衮不先破去天草四郎对众人的钳制,那么别说是反击,就连逃跑都没有机会。

只是,当多尔衮靠到近处,却偏偏慢上了一步,陷入沉思状态的天草四郎,恰巧于此刻抬起头来,虽然角度称不上直视,但仍与多尔衮的目光短暂交接。

时间并不是很长,但却已经非常足够,多尔衮的野性直觉,让他在瞬间把握到了一种讯息。敌人此刻的眼光里,除了杀气之外,还有着某种东西,一种影响着这场战斗胜负关键的东西……令得他明白,再和这人坚持战到最后,已然没有任何意义了。

便是因为察觉到这一点,多尔衮闷哼一声,撤去了竭力凝运的烈阳刀,身形一斜,竟以高速破空而去,直穿云霄,几下子就在云层中消失了身影,继旭烈兀之后,第二个以不同形式脱离战场。

石崇一众人等看见天草四郎骤醒,本来正为着多尔衮的命运担忧,哪知道他居然这样子说走就走,全然不顾盟友的立场,说得难听一点,根本就是贪生怕死地抱头鼠窜。

堂堂三贤者之一,竟有这么可耻的行为,众人看得傻眼,一些个性较为焦躁的黄金龙骑士,想到自己马上死厄临身,立刻便破口骂了出来。

石崇还保有着冷静,尽管他亦不能理解多尔衮的行动,但他仍相信自己的判断。

怯懦并非是适合这狂人的形容词,以多尔衮的性情来说,这样子耻辱的窜逃,会对他以后在作战时的心神状态,有着无可弥补的打击,所以他没理由就这么逃跑,那么…

没有给石崇继续发挥智略的机会,就在多尔衮撤身飞退同时,控制住众人体内真气的那股力量开始运作,将他们的真气激烈鼓荡,不住在体内积蓄、提升威力。

任谁也知道,当真气提运到顶峰,却无处可以宣泄时,就会在体内疯狂炸开,令人死得惨不堪言,而天草四郎似乎认为他们提运真气的速度太慢,微一扬眉,以本身力量帮上一把,这样一来,众人只觉得一股澎湃内劲由周身毛孔急涌入体,混合本身真气,顷刻间就超越了自己能够控制的极限。

手足肢体,随着真气鼓荡,慢慢地膨胀起来,就连与本身肢体结合的黄金龙巨躯,也在这股力量影响之下,有了失去控制的现象,只要再持续片刻,失控的真气便能将他们逐一爆成血粉。

修为高上一个天位的石崇,情形是好过许多,但却仍被钳制于万物元气锁的束缚下,真气鼓荡,难受之至,特别是当天草四郎察觉到他尚有余力,目光一瞥,天心意识加压过去,石崇眼前一黑,脑中痛得几欲当场晕去,两手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力量越聚越强,迅速超越本身所能负荷的极限,死亡阴影便在眼前,当众人正以为真气就要沸腾炸裂,爆体而亡,充盈于体内的力量却骤然有了去向,顺着经脉涌向手掌,被一股不属于自身的天心意识凝聚增辐,提升至应有杀伤力的数倍之后,如洪流溃堤般轰发了出去。

(怎会如此……难道是……)

石崇的智慧,在此时的应变上,明显逊了一筹,在他要采取动作之前,体内沸涌的真气,已经不由自主地合掌击出,与周围黄金龙阵的龙骑士群一起,近百道天位力量攻击,在下一刻贯穿了天草四郎的身体。

“哇啦……”

一声痛哼,大量鲜血由天草四郎的口鼻喷涌出来。情形就与之前的陆游类似,但尽管黄金龙阵的攻击威力被大幅提升,如果天草四郎有心防御,斋天位绝顶天心意识,力量高度凝聚之下,应该可以轻易尽挡这些攻击。

然而,他却没有这样的打算,非但不做任何防御,还以全力压制自身的护体气劲,任那汹涌而来的天位气劲,在自身最弱的一刻,贯穿身体,体内连续发出骨爆脆响,登时重创。

近百道的强力攻击,自不同角度贯穿身体,那情形就只能用千疮百孔来形容,褴褛破损的衣衫,现在除了血污,更呈现焦黑状态,惨不忍睹。

严重的伤势,换作是别的天位强人,这已经是致命重伤,但步入斋天位的境界后,却是直至此刻才分外显出其强绝神效。攻击才一停,天草四郎的伤处便迅速止血,焦黑坏死的肌肉部位,以超乎想像的新陈代谢速度进行生长愈合,从内部的断碎骨头开始,将伤势痊愈过来。

“这……这是什么东西?天草四郎果然是魔族啊!”

不明究理的龙族骑士,只是把这异常的自愈效果归咎于魔族体质,但知悉天位力量每一阶段变化的石崇,却很清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比魔族体质更为快速,比乙太不灭体更为完美的自我痊愈效果,就在众人眼前展现,才只是一眨眼功夫,鼻端仍满溢着浓浓焦臭气味,但天草四郎的身体已几乎找不到伤口,尽是新生之后的强健肌肉。

“呵……怎么一点伤都没有?明明都已经这么痛了说……天位力量,真是个恼人的东西……无怪铁木真陛下最后是那样驾崩殡天……”

低垂着头,天草四郎喃喃自语,这些话随风飘到每个人耳里,能够理解他想法与意志的,只有寥寥数人。

“不够,再来啊!”

天草四郎剧喝一声,双臂翻掀卷动,气浪狂卷拍向四周。没有实质杀伤力,但每一个被气浪触及的龙骑士,体内就如适才那般,再次起了不由自主的变化,真气翻涌,超越本身极限的强大力量迅速积蓄,跟着便轰发出去。

“天草,有事慢慢讲,你别……”

石崇的态度显得很诡异,因为从急惶的声音听起来,他是认真想要阻止天草四郎的自毁行为,只是,没等他再次有机会说话,强绝的天心意识便控制他身体,令他身不由己地与龙骑士联手,全力轰击向眼前的目标。

霹雳震响,风云变色,由多股天位力量激荡所形成的冲击波,令得每个人都拿不稳身形,一面朝前狂轰,一面却往后退去。

强光与烟尘,令他们完全看不清前方景物,高度密集的力量乱轰之下,就连空间本身也出现了异样的晃荡,在这样的情形下,受攻击的一方究竟会如何,他们根本都无法想像。

(没想到天草他会这么做,这是得到突破的代价吗?)

尽管身体不受自控,但石崇仍能思考,也终于明白适才多尔衮为何不战而走,那并非因为怯战,只是因为不需要再战。在那短短的目光交会中,多尔衮一定已经看出了天草四郎眼中的死气。

以多尔衮的自负,他会挑战一名比自己更强的敌人,却绝不会留下来与一名已无生意的高手死战,是以立即撤身而走,不愿参与这场结果早定的战局。

登上了现今无人能及的天位顶峰,可以轻易雄霸天下,但却立即选择自灭,石崇虽然情感上无法认同,却隐约能猜想到其中原由。尽管他不愿意成为这无聊行为的帮凶,但在身体完全受人控制的此刻,他只能坐视事情的发生。

一旦步入斋天位,受到自我痊愈的高度防护,当伤势出现,即使不用运功,**也会自我愈合。这样的本事,在实战时是无可取代的梦幻能力,比乙太不灭体更为优异,但是在这时,却成为天草四郎的最大障碍,除非攻击的破坏力大于自愈速度,否则即便有着自灭之心,也无法做到。

承受攻击的一方,伤势理所当然地不会好过,但发动攻击的一方,也绝不轻松。

受到高层次的天心意识控制,发挥出超越本身的攻击力,时间一长,**就无法负荷这样的损耗,即便是有黄金龙作为发力支撑,也不足以维持这超越本身极限数倍的攻击。

“啊──!”

在霹雳爆炸声中,开始有黄金龙骑士发出惨叫,被一股由体内倒卷而出的大力,粉碎内脏、骨骼、经络、血肉,整个人连带身下的黄金龙,被扭曲挤缩成一个球体,越缩越小,最后在巨爆声中化为一团血粉。

见到这幕景象,恐惧表情开始在其他黄金龙骑士面上出现,直至此刻,他们才终于明白,不但事关于己,而且自己已经在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只是纵然明白,当远较他们为强的石崇都尚未取得**支配权,他们也只能在恐惧中,竭力把每一分精元都往前轰。

一个接着一个,黄金龙骑士像是某种消耗品一样,激烈而迅速的爆炸消逝,幸好,这情形并不持久,当黄金龙骑士因此锐减近二十名成员,密集轰击持续一刻钟之后,石崇忽然觉得身上的压力一松,手指可以微微翘动,不久,尽管龙族骑士仍受到控制,但自己却已经夺回**自主权。

这当然只说明了一件事:天草四郎已经极度伤重,无力再维持对其他人的控制了。

明白这个事实,石崇感到些许黯然,他可以选择停手,但此时,他却决定尊重天草四郎的意志。

以石崇的力量,运力于目,自然看得清楚,在烟雾中的那个人形已经残缺不全,如果这代表了天草四郎的坚持,自己找不到理由去阻止,或许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够资格阻止。

真的没有吗?

有一个人,自从天草四郎展现实力以来,就被人忽略了存在,众人看见他跃入逆行时舟的法阵范围,被黑暗冥气所吞噬,但由于天草四郎的攻击,一时间忘记了这个被困在黑暗冥气中的男人。

事实上,当天草四郎以斋天位力量,破坏石崇的施法,黑暗冥气就不再具有威力,只是不想让他出来搅局,破坏了原本可以轻易操控的局面,所以**量将他封锁在黑暗冥气之中。而当天草四郎已无法继续控制周围,继石崇之后,力量只逊之一筹的他,终于突破封锁,成功回复行动力。

“住手!”

不单单仅是突破封锁,由黑暗冥气中冲出来的花天邪,赫然还能爆发出强猛劲力。一直在黑雾中目睹着所有事态演变,却被封锁住行动,他不断地试图挣脱、突破封锁而出,力量一直催升在顶锋,不知不觉中赫然又有所进步,而当花天邪终于破锁,他不单单震溃黑雾,力量更扫向四周,把所有黄金龙骑士都给扫震出去。

天草四郎力量的急遽衰退,当黄金龙阵溃散,扫离开本来位置十尺,龙骑士也都回复了行动能力,所有攻击也都停了下来。

“你曾经说过,打赢了就跑,这是最要不得的事,你现在却想打赢了就跑吗?天草!”

巨吼一声,花天邪朝着天草四郎急射过去,争取时间,不让天草四郎再次把他给封锁起来。

“想打赢了就跑,你没有这资格,你还没有打赢我,现在夹尾巴溜走不是太早了吗?”

花天邪大喝道:“天草四郎,你过去亲口答应过要替我作三件事,这三件事还没做完前,你哪里也不准去,给我留下!”

言语激烈,讽刺性十足,但那急切的吼声,却毫无掩饰地表露了花天邪的心情。

在场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一个曾经亲手弑杀兄长,冷血无情的人,现在竟然这么焦急地想要挽救某人的生命。

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在朦胧的昏沉中,天草四郎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了那道急速向己冲来的人影。

高速充分表示了魄力,这点天草四郎是感觉得到的。在这世上,他的亲友已经所剩无多,这个性情相投的倨傲男子,不管从哪方面看,也算得上是他的友人,当人生的最后时刻来临,尽管见不到织田香,但能够见到这名忘年友人,也是一件相当温暖的事。

“你欠我的第三件事,我要你现在就实现,天草,你不准……”

焦急的声音,似远似近的传来,听在耳里,心情起着涟漪,但在给予回应之前,天草四郎为之讶然,一种奇异的灵觉波动,让他发现了花天邪身上的不寻常。

……怎会?为何之前完全没有发现?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太过低微吗?竟然没有能察觉,这个小朋友身上存在着不应存在的东西……万物元气锁!

万物元气锁,是天心意识的高等运用,虽说只要拥有强天位顶峰修为,就可以尝试施展,但要真的发挥效果,不让人轻易破解,没有斋天位天心意识为基,是作不成的。

九州大战之后,能够成功突破极限之壁,臻至斋天位力量,自己可以说是第一人,而新一辈高手中,拥有足够修为施放万物元气锁的,就只有远扬海外的剑仙李煜,和已然殒落在雷因斯内战中的绝世白起。

李煜成功修至高等天心意识,是这一两年的事;白起则是难得离开雷因斯。而且以这两人的性情,若要出手对付花天邪,定然是一举击杀,不会多施这等手脚,而花天邪本身也似对此一无所知,这些……

除此之外,这道万物元气锁,究竟是用来封锁什么呢?万物元气锁的施放,必然有其针对目标,而随着应用方式不同,范围也极为广远,从封锁气劲、消除记忆、镇压伤势,变化万千,在实际接触之前,是无法预测的。

一个想法在脑里出现,天草四郎面上出现了诡异的笑容……

“我委托的第三件事,天草四郎时贞,珍惜你的生命,不准……”

花天邪的巨吼忽然止住,并非出于本愿,而是被一只支离破碎的手臂,强而有力地掐住咽喉,给提了起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近距离之下,看得很清楚,天草四郎的**只剩下一半,但这只指掌不全的手臂,却仍有足够力量,稳稳压制住花天邪的反抗。

“小伙子,没有人可以永远居于高位,你以为你每个命令都会被实现吗?”

冷冷的语调,天草四郎的力量随之发出。花天邪只觉得一股劲道侵入体内,扭曲压迫着各处经脉,剧烈痛楚,令得意识渐渐模糊不清。

在众人眼前,则看到花天邪就像不久前的黄金龙骑士一样,肢体扭曲,表面皮肤就像干枯的百年老树,所有精气血肉,快速朝着体内某处吸摄源头流去。

生死关头就在眼前,无论是石崇,或者黄金龙骑士群,都还没有决定是要出手相救,亦或者保持沉默,一瞬间,天草四郎放开了手,重重一掌反拍在花天邪头顶上。

力量,与充沛的天地元气,一起由顶门要**灌入,迅速走通四肢百骸,体内混乱而近乎枯竭的气脉,仿佛被一道清泉流过,更好像、好像有什么一直被淤积在体内深处的东西,被解放了开来。

能量仍然从顶门灌入,而且除了力量,好像还有着某些不同的东西。像是片段的记忆,又像是强烈的情感,全都化成了滔滔的意识洪流,猛烈地冲击灌入自己的意识当中。

喜、怒、哀、乐,像是重新经历另一遍人生,千百种情感与记忆,此去彼来,恍惚中,花天邪不知身在何处,只听见一个平和语音,犹如朝日晨钟,笔直透入灵台。

“你是带着不平与怨忿的期待,生出到这个世上来的,传说,轮回能洗涤人们的记忆与怨忿,不管你有多少的不平,多走过一趟两千年的人生,应该就可以平复你的不甘与遗憾了吧!”

声音来自前方,像是迷雾中的指引灯光,让本来浮沉于意识之海的灵魂,找到了清醒的方向。

“从今以后,别再过你应该过的人生,去过你想过的人生吧!”

顺着声音,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微笑脸庞,理智迅速与画面连上,本来以为会看见天草四郎伤痕累累,满是血污的残破**,但却看见的却是一抹淡淡形影,彷彿日光下的鬼魅,形影越来越淡,与日光同化,渐渐分解成透明的光影。

只是一楞,花天邪立刻了解眼前的景象代表什么。

“天草……”

“皇大猩猩、陆老儿,都找到了他们人生的延续火焰,小朋友,我要对你说声谢谢,至少因为你,我现在并不觉得寂寞。”

“天草……第三件事你还没有帮我作到,这么样就想走了,我……”

当光影透明到几乎与日光同色,花天邪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出奇地,胸中满溢着一股悲怆的情感,即使亲生父亲亡故、即使亲手弑杀兄长,都不曾有过这样悲伤的感觉,为何会在此时,令自己无法从容面对呢?

这个人,这个家伙,只是一个执着于无聊情感,可被自己利用的工具,为什么自己就要为着他,心情这么激动难静呢?

手掌再次拍上脑门要害,但和上一次相比,这次非但感觉不到重量,那几乎透明的掌心,甚至穿透了头顶。可是,花天邪仍然感觉得出来,这不是传功,而是一种像长辈对小孩子的摸头,一种自己记忆中全然陌生的动作。

“第三件事吗……就当作是,我撒谎了吧……保重了,孩子。”

之后,当天草四郎这么微笑说着,在众人眼中消散成无数光影,刹那间贯串身体的颤栗感与深沉悲痛,花天邪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生平的知己。

而从后方看着花天邪颤抖的肩头,石崇也约略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同时多少有着感叹。

望向花天邪身前的那片空荡,三大神剑从此永逝其一,剑爵以最符合他性情的方式,灿烂地走完了今生。这是之前所不曾料到的事,话说回来,这场皇城之战,实在是已经承担了太多的变数,幸好,最终结果仍然没有超乎预期效果。

“石君侯,我们是否应该去……”

从震惊中定下神来,几名为首的黄金龙骑士向石崇请示,眼中写满着不安。

战斗已经结束,但最重要的目标陆游却逃离此地,若然让他养好伤势,重新反扑,必然重演昔日天草四郎杀上升龙山的惨状,单单凭着陆游一人,已经足够灭绝龙族了。

“不用担心,陆老儿可不是天草四郎,没有斋天位力量,就算他能逃出生天,那样子的残破**,也不可能让他继续发挥力量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

“呵呵,各位放心吧,你们忘记了吗?日贤者多尔衮大人已经追出去了,有他出手,陆老儿有死无生,绝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妨碍。”

想到多尔衮在一刻钟前就已经脱离战场,去追杀陆游,一众龙骑士的心情为之大定,只不过多少仍是有些忧虑,多尔衮也是重伤之身,即使追上陆游,万一仍然给他逃逸,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把这些担忧表情都看在眼里,石崇的心情却镇定得多,也许多尔衮不足以致陆游死命,但是埋伏在城外的最后一着王牌,自己的对等盟友,却一定能够及时出手,为其恩师带领完人生的最后一程路。

大步狂奔,两旁的道路、树木激飞倒退,已经失去视觉的陆游,笔直朝前方奔驰,刮起旋风与烟尘,破坏着所经之处的一切。

连飞行在天上的能力都没有,被天草四郎一击送出中都皇城之后,陆游就像失去理智与思考能力一样,凭着最后的求生本能,朝前方急奔。

一种原始本能告诉他,危机仍然存在,那股属于多尔衮的霸气,正紧追着自己,要将这穷途末路的一代宗师给了结。

逆行时舟造成的伤势非同小可,诚如石崇所言,除非拥有斋天位力量的自我痊愈,或者是能够催运乙太不灭体,不然纵使能逃脱生天,陆游也不能将已经支离破碎的肢体回复过来。

干枯、残破的肢体,随着奔驰的激烈动作,不住地碎裂散下,还没碰触地面,就化为烟尘散开,从手指、脚掌渐渐往上蔓延,尽管看不见血,但却是比什么都实际地表达生命消逝的讯息。

如果有人能从旁望来,就会看到一具残缺不全的干瘪躯体,以诡异的高速冲行。

当坚持、意志、武者魂魄消失无踪,什么剑圣、一代宗师之名,都与这扯不上关系,所剩下的,只是一团受本能驱使而狂奔求生的肉块而已。

在多尔衮眼中,这等型态无比的丑陋,也特别令他难以忍受,如果说自己与陆游还有几分道义责任须尽,那么将他在此了结,不让他以这丑陋型态存在下去,就是自己该做的事。

缓缓扬起手臂,多尔衮预备轰发拳劲,但就在发劲前一刻,猛烈破风声响起,前方景色忽然变得有些模糊。

(这是……)

察觉到异常的多尔衮,迅速后退,下一刻,汹涌气浪迎面轰击过来,像是奔腾中的野马群,又好像是滔滔天河骤然倾泄,一发不可收拾的气势,朦胧中,更像是看见一些庞然巨物,一面在气浪当中翻涌,一面扑击而来。

“龙?”

讶然于自己看见的东西,下一刻,痛楚在身上各处出现,多尔衮怒吼声中,将剩余功力鼓荡狂震,全力爆发下,将缠在身上的七道龙影给震得粉碎,消失无踪。

龙影破碎,淡化成原本的长鞭形象,与多尔衮的护身气劲稍稍一触,立即倒退回去,只是,这时多尔衮的位置已经较之前倒退了百尺有余,察觉到这件事的他,对本身有一种屈辱的怒气。

(用鞭子的高手……是那人来了?)

在多尔衮思考的时间里,盲目朝前方奔驰的人,没有察觉到附近的树木道路已经被乱鞭气浪摧毁净空,仍是以高速向前冲,直至深埋于心内的原始本能,终于对大脑发出警讯,**才正式停了下来。

“谁……”

破损不堪的**,甚至承受不了急冲骤停的反震力,才一停下,本已呈现半碳化状态的半截右臂,立刻灰飞湮灭,但**却像是感受不到痛苦一样,只是发出一声细微的问话,将剩余的功力全数转作护身真气,提防突袭。

肢体不全,防御姿态却仍是无懈可击,这或许可以看出白鹿剑圣的超凡修为,但这些并无法改变接下来发生的事实。

无风也无声,一道鞭影毫无预兆地当头打下,轻易破碎护身气劲,轰然声响中,已经腐朽的年老**,没有溅出半滴鲜血,只是像被打碎的瓷器,碎裂四散,烟尘顺风飘扬,几下子就散逸无踪。

名动风之大陆,两千年来稳坐天下第一人的剑圣神话,就这样被一鞭打散,随着他的坚持与理想,一同被不住前进的时代给抛诸在后。

而凝望着渐渐散没于空中的烟尘,将鞭子卷回腰间的他,有些许的沉默,虽然说不上伤感,但绝对是与开心、快意相反的情绪。

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尽管不曾期待过,但心里一直很明白,站在不同立场的两人,终究会有分道扬镳的一日。不过,有得选择的话,还是希望能够以其他形式,来表明双方从此各行各路……

夕阳透射而来,金属面具上反映着凄红如血的艳霞,像是无声的挽歌,只是这份追思并不长久,面具主人的冰蓝瞳孔中,出现了空中那名霸气男子的身影。

“周元帅,杀神计划已经完成,你随时都可以入城了,那一大堆剑阵垃圾,没有白鹿洞的人还真是不好解开。”

有点意外,因为以这人狂霸的个性,再算起双方的辈分,他会使用这样的称呼,微微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没什么好奇怪的,对一个连师父都可以亲手杀的男人,坚持师伯师侄的辈分并没有什么意义,难道我该期待白鹿洞弟子会尊师重道吗?”

“也有道理,那么,多尔衮先生是希望能避免这样的场面发生吗?”

“嘿,开什么玩笑,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枯燥无味更糟了,陆老儿的表现在预期之上,我希望他徒弟的水准更在他之上。”

适当的说话表明立场,有其必要,但以现在的情形,说得太多只会令己增添耻辱,像头空吠而无力咬人的斗败老狗,多尔衮明白这一点,所以在交代清楚后,选择立即离去。

“……反正,你应该也不至于认为,我们会一直维持合作关系吧?”

这是多尔衮离去时的最后一句话,周公瑾没有回答。维持气势、身分,这些东西他从来就不在意,比起如何在对手身前维持气势不弱,他更把思虑放在如何利用对手的作风,去找出其个性上的弱点。

“显而易见的缺点,但强劲直接的作风,让这种弱点难以被利用……”

摇摇头,公瑾将目光转向那个一直跟在他左右的部属,从他面上的担忧表情,可以理解他对于未来的不安。

“做入城准备吧,蒋忠。杀神计划结束了,但我们的战争却才开始,从现在开始的一年之内,第二集团军不会太轻松。”

蒋忠如梦初醒,立刻预备记忆主帅将发号下来的命令。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很不真切,更弄不清楚主帅为何会选择与石崇合作?尽管这样的合作有显著利益,但感觉上却比与雷因斯合作更加荒唐。

“第二集团军离开海牙,东进。”

“下令给朱炎,让他带着预定的东西和人手,朝龙腾山脉进发。”

“白鹿洞那边,通知所有长老与执事聚集,稍后我会亲自上山处理。”

“发火箭旗花,让我们的朋友知道,他可以过来了。”

“入城之后,以麦第奇家的子弟为骨干,组成警备队,维持中都治安,肃清不法份子,不可以骚扰到民众。”

蒋忠一一记忆,麦第奇家的主力高手群并未参与中都皇城之战,而都已经群聚在百尺之外,等候命令,只要自己将这些命令传达出去,他们立刻就会照着实施,将中都秩序稳定下来,不让皇城之战造成的动乱影响全国。

“还有……入城之后,立刻拘捕石崇,押入天牢,同时褫夺石字世家所有大权,将第一集团军纳入指挥系统。”

“啊?”

尽管料到己方与石崇并非真心合作,蒋忠却仍料想不到,才刚刚杀神,主帅就要立即翻脸,先发制人。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不……只是,现在动手……要不要等朱炎大人、可莲都回来,那时动手会比较……”

要拘捕敌人,蒋忠不能不想到敌人拒捕的画面。以实力来看,石崇不但武功高强,更有多尔衮、花天邪助阵,手上还握有黄金龙骑士团这张强牌,回看己方势单力孤,蒋忠实在担心被反咬一口的痛楚。

“不用担心,石崇不会拒绝的,因为……这就是我们双方合作的条件之一。”

短短的两日光景,并不算是什么很长的时间,对于某些迟钝一点的人来说,甚至只是睡一觉的功夫,至少对雷因斯内一众生活日夜颠倒的太研院研究员来说,就是如此。

所以,当某些人一觉醒来,却赫然惊觉所熟知的世界,一夕间整个改变了,那种惊慑感实在不是轻易所能形容。

剑圣陆游猝逝,这件事对多数风之大陆人来说,具有与天塌下来同样的严重性与不可思议。

九州大战后两千年,这位月贤者始终捍卫人间界,作为防御魔族重临人间的最后防线,并且维持住大陆诸国的均势,令得风之大陆不曾出现波及全土的动乱。

也许他的为人、做法,容易引起非议,但在多数风之大陆百姓的心里,陆游的存在,重要性超越大石国、花字世家、艾尔铁诺,不管时局如何转变,这位白鹿剑圣始终屹立不摇,变成一种近乎永恒存在的精神象征。

只要陆游仍然存在,百姓们就相信一切局面不会失去控制,而现在,这个永恒象征却被打破了,对人心造成的震撼与动摇,比改朝换代更为严重。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多数人都还来不及得到消息。因为明白有青楼存在,情报一定会外泄,艾尔铁诺并没有尝试封锁消息,但是在陆游战死的当晚,青楼联盟把情报传开之前,无论是武炼、雷因斯方面都被蒙在鼓里。

尽管众强者凭着天心感应,有些人已经察觉到不对,但真正能够最早洞悉事态的,却是一个大家意料不到的人。

那晚,枫儿由浅睡中醒来,意外发现枕边人已经离开,不由得吃了一惊,匆匆披上衣衫起身。

窗外夜色犹沉,从雾气碰触在肌肤上的感觉,枫儿判断出时间距离天明还有一长段时间,在这种时候起身离床,并非是他的习惯。对这点感到异常,枫儿离屋寻找兰斯洛身影,才一推开门,就看到他斜斜靠在走廊门柱旁,目光深沉地望向西边天空,像是在思索什么。

“兰斯洛大人,您……”

深思这样的动作,不太合乎兰斯洛的习惯,枫儿晓得这一点,但这晚连她自己也感到胸口异样沉闷,好像有什么事将要发生,所以她瞥向兰斯洛,想看看他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双方看着天空颜色由暗渐渐转亮,良久,兰斯洛松开怀抱着的双手,长长吁了一口气。

“唔……真是想不到啊……枫儿,我师叔陆游死了。”

“咦?”

不敢相信听到的东西,枫儿一时间意会不过来,甚至有那种被开玩笑的感觉,但却随即意识到,这男人并非喜欢开玩笑的人,而他此刻的表情,更看不出半点戏谑模样。

“可惜啊……本来还以为不久后有机会正式交手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声音里有着明显的遗憾,兰斯洛有点不解,他本来以为自己会用更轻松的态度看待此事,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所感应,由梦中惊醒。

不是那种察觉到远方巨大能源冲突的武者感应,而是忽然在睡梦中觉得焦躁,起身后有股强烈冲动望向西方,那时自己便已经知道,今夜将有人逝去。

三贤者中,养父皇太极、师叔卡达尔俱已过世,说来,这位师叔是自己最后的长辈。尽管双方立场相对,兰斯洛却不曾想要否认这事实,现在知道他过世,心头的感觉很是复杂,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什么欢喜的情绪。

“嗯……”

迅速从个人的伤感中平复过来,兰斯洛环抱双臂,有些遗憾似的摇了摇头。

“小草,我们打了一场很糟糕的仗啊!”

无须回头,兰斯洛知道自己挚爱的女人已出现在身后。灵体的状态出奇地不安定,小草的形影瞧来不太稳定,在微弱的晨曦中若隐若现,连浅蓝色的连身衣裙都有些透明。

察觉到姊妹担心的目光,小草报以一笑,立刻将精神投注在丈夫身上。远方数个巨大能量的冲突,连身为魔导师的自己都被惊动了,这两名天位武者的感应自是更加清晰,从丈夫敏锐的野性直觉来看,陆游死亡是可以肯定的。

而她当然也明白兰斯洛这句话的意思。雷因斯未有动作,又不曾听说魔族出现人间界,会与陆游激战的,自然是石崇一党人。

就当前局势而言,她看不出石崇与陆游反目动手,对艾尔铁诺有什么好处,但不可否认,石家之前那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自杀攻击,现在都有了解释,石崇正是用这些不合常理、匪夷所思的行动,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与视线,不让雷因斯一方察觉他的计划,进而干扰狙杀陆游的动作。

丈夫说得没错,在这方面己方虽然未有损失,但却打了很糟糕的一仗。

“陆游宗师若死,本来维持的局面会立刻被打破,两国边境要多事了。考虑到第二集团军、白鹿洞势力的钳制,石家会被牵制一段时间,但若无意外,相信最终会取得胜利,最迟三个月之内,石家会对雷因斯用兵。”

善尽身为幕僚的职责,小草立即对局面作出分析,并且开始思索,在石家与麦第奇家、第二集团军对峙的时间里,雷因斯是否该介入其中。

(等等……旭烈兀的动向值得揣测,他的心性难定,陆游如果真的败亡,说不定他就是一个变数,如果是真,那么麦石两家的关系……对以后的影响是……)

能够打破思想定见,不为麦石两家的宿仇所限,预先察觉到旭烈兀的不稳因子,这是小草在雷因斯一方的珍贵价值,但即便聪慧如她,也不可能无所不知,像石崇已经与周公瑾一方联手合作这种事,现在的她是怎样也想不到。

“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

“有什么不对吗?老公?”

局势发展很是诡异,敌人的动作全都看似没有道理可言,在这种不能以常理推判的情形下,小草很惭愧地承认,自己很需要丈夫的直觉来作判断依据。

“没什么,只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好像还没有结束。”

兰斯洛在陆游逝世当时,就已经有了感觉,但在不久之后,透过青楼的传播网路,这个消息传遍了风之大陆全土,包括自由都市,包括武炼,也包括了两国交界的北门天关,自然……正在朝北门天关移动的雷因斯军,也在措手不及的惊愕状态下,承受这冲击。

“真是想像不到……”

源五郎不喜欢常把这句话挂在嘴上,如果会常常说,这不就代表自己无能掌握事态吗?只是,看看手上的报告书,源五郎仍是不由得感叹,事情根本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距离事发相隔一日,青楼联盟送来的报告书,已经是非常完整的版本,连带事发后发生在中都的种种事态,都整理完毕。不只是源五郎,就连妮儿也惊愕于事情会这样演变。

艾尔铁诺王廷,以肃清国贼的名义,诛杀陆游,但事后第二集团军总帅周公瑾立即率军入城,动作之快,如果不是事先预备,本来应该在海牙的周公瑾,根本没理由突然出现在中都。

“是石家与周公瑾共谋吗?可是……好像又不像啊!”

妮儿的不解并非无因,周公瑾入城之后,率领麦第奇家的部队,以清君侧为号,立即将石崇逮捕,连带多名石字世家的干部,全部下狱,其中二十余名平日最恶迹广着之人,一个时辰后就被押赴东市,在中都百姓眼前公开处决,以平民愤。

过程当中,虽然遇到一些阻碍,但以石崇为首的天位高手完全不作抵抗,在石崇被拘捕下狱后,周公瑾毫不费力地控制了第一集团军,配合麦第奇家的干部,取得了中都的绝对控制权。

“为什么会这样子?石崇难道连逃都没力气了吗?”

要杀陆游,即使有万全策略与强大实力,也不可能不受损伤,妮儿认为石崇必然受了伤,可是,以他天位武者的力量,即使伤重之下不敌,也没理由连逃跑都做不到,为何会甘心束手就缚呢?

“情报不足,要判断很难,但……”

源五郎望着帐外,再过不远,就是北门天关遗址,从这边来看,已经可以看见那边的山头,从昨夜起,本来阻挡在前做骚扰攻击的石家军团,就消失无踪,从情形来推判,说不定石家也已从北门天关撤守,不与己方作正面冲突。

毕竟,在已经没有必要再作掩饰攻击的眼下,石家不需要这样浪费人力,如今需要考虑将来的,反而是己方。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艾尔铁诺近期内会有军事行动,我们可以开始作准备了。”

“不是吧?我们才刚从日本回来,马上又要开战了?”

“嗯……可能……会正式进入战国时代也不一定。”

语气未算轻松,源五郎瞥向桌上一张地图,那是一张描绘着雷因斯与艾尔铁诺的简单略图,但心中疑虑却移往未绘在地图上的某处。

“那个来送货的佣兵走远没有?请他过来,我有件委托工作要请他帮忙。”

中都皇城之战,在周公瑾的一鞭挥下之后,宣告结束,这是所有人共同的认知,无论是参与此战的众多高手,亦或是青楼联盟传回香格里拉魔屋的特急报告,都确认这个事实。

只是,在超乎人们感知以外的地方,中都之战还有一个小小的尾巴,正在无声地画过天际,没有人注意到它,也没有人察觉到它对此战所造成的影响。

当天草四郎一剑挥出,陆游为剑气所激,被轰出皇城之外时,一直被他握在手中的神兵凝玉剑,也因为拿捏不住,脱手飞出,笔直射向天空。

由于天草四郎的剑威震慑全场,所以与战高手们并没有发现,凝玉剑朝着白鹿洞的方向,遥遥飞坠出去,越过长空,越过下头的青山碧涧,也越过白鹿洞的房舍与结界,直落向后山。

“刷”的一声,凝玉剑斜斜地插落在土地上。

这曾伴着陆游在九州大战中斩杀无数魔族高手,其后更曾无敌人间界两千年的绝代神兵,随着主人殒落而黯淡失色,静静地插落在这被列为白鹿洞禁区的土地上。

夕阳西沉,明月东升,当星空长夜到了尽头,天边第一曙光透射下来,神剑寂然依旧,但下方的土地却有了异动。

“波!”

泥土翻动,地面破开一个缺口,一只手臂伸了出来。五指修长、掌腹厚实,一看便知是适于用剑的手掌,粉红色的指甲,说明了手掌主人的健康,但整只手臂却异样地白皙,仿佛长久以来不曾接受过日光。

手掌一摊一抓,握住了凝玉剑的剑柄,紧跟着,轰然一声爆响,地面炸裂,木石横飞,迸激起来的泥尘喷到数丈高,在那之中,一道人影脱尘而出,清啸声中,凌空飞起,升到十尺高度。

当泥尘与棺木碎屑洒落一地,飘浮在空中的,是一具结实的男子躯体。个头中等偏高,肢体匀称有力,虽然不是多尔衮那样的高巨壮汉,但身上肌肉相当精实,显现出身为武者的爆发潜力。

和风吹来,雪白的长发轻轻摆荡,露出来的青年脸孔,属于一种平凡型的清秀,不讨人厌,却也远远算不上源五郎、旭烈兀那样的美男子,只是一种独特的书卷味,让人印象深刻。

不过,这种感觉却在他睁开眼睛后,转变成另一种讯息。碧绿的眼瞳,澄澈如同水晶,内中蕴含着一股如同出鞘之剑的锐气,直扫向接触到的每一点。

日光洒在身上,带来一阵暖意,他看了看自己的肢体,跟着将目光瞥向下方,看看那已经炸裂成碎片、曾束缚住这具躯体千余年之久的灵棺,最后才望向手中的凝玉剑。

“……陆游死了,从今之后,就是我的天下了。”

淡淡说着,青年的声音里头,听不出明显的情绪反应,只见他抬起头,转向东南方,目光仿佛穿透层层云海。

《我意天下》第十二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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