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有什么不对。”
“你这个人真是很奇怪耶!讲话都只讲一半的。”
“呵呵,当作是我的坏毛病吧!”源五郎微笑,悄声道:“不过,老大,你认为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到队伍里头去了呢?”
运送灵柩的队伍,充满着哀凄的气氛,正自庄严肃穆地行进,却因为死者丈夫这样重要角色的突然跑开,整支队伍错愕地停下来,呆愣地瞪着跑到一边买报纸的兰斯洛与源五郎。
“扮演一个未亡人的角色,老大你的表情应该更凝重、悲伤一些,这样才能争取认同啊!如果这一路上你都挂着眼泪,雷因斯百姓会对你有好印象的。”
“没有办法啊!我心里明明在笑,你要我怎么哭得出来?”
作伪不合兰斯洛的个性,虽然他也会对人行诈,可装哭落泪这种事,他却实在做不来。明明妻子就好端端地在身边,甚至还不时用些让旁人看不到的隐身,与自己嬉闹,这样子还能装出眼泪,那自己就是天下第一虚伪之人了。
但是,有一件他所不知道的事,正在发生。十数名打扮各异的雷因斯人,在街角朝这边注视过来,手里不停地在写着东西,兰斯洛注意到他们的视线,却不以为意,源五郎心下明白,却没有提醒义兄的打算。
除了他们之外,妮儿亦是一个抢眼的目标。浅蓝色的紧身劲装,勒裹出结实挺翘的美妙曲线,短裙长靴,俏丽马尾随风飘扬,当她策马急奔在前,后头的男性就一个个露出垂涎三尺的目光。
(唔……雨花神剑第四式……)“咦,老三,你在想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眼神,好像李老二一样阴沉耶!”
尽管在雷因斯官员的眼中,这个侥幸一步登天,和女王成亲的强盗头子,实在是不伦不类之至。妻子死了,乘马行在运棺队伍里,却没有半点哀凄之情,还和人有说有笑,可是,兰斯洛也实在是有苦衷的。
“嘿!老公,你看,我可以在这上头转圈圈喔!步子轻盈得像是要飞起来一样,所谓的掌上可舞,大概也就是这样子了。”
“是、是,我知道了,拜托你,想跳舞也选择一个适当的地方好不好?在自己的棺木上头跳!看起来很诡异耶!”
“那有什么关系嘛!嘿!你看,我还可以倒立,只用一根指头耶!”
“你……你以前没那么无聊啊!你该不会当幽灵当得很开心吧?”
兰斯洛把手里正在擦拭的风华刀放下,走到水晶棺旁,握住妻子手腕。变成灵体之后;一般的触碰,都只会从她身体穿过,但兰斯洛却仍可像生前一样,直接碰到她的肌肤,感觉上也不冰冷,虽然比正常人凉,却仍算得上有微温,据莉雅的说法:“因为我只想让你碰到。”
这其实也没什么稀奇,因为当初在暹罗城,同为幽灵的风华,也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形体。
“喂!我有话想跟你谈一谈。”兰斯洛道:“你觉得怎么样?”
“嗯?”
“你的意愿呢?也像老三一样,希望我接掌你的位置吗?”
莉雅微微一笑。丈夫会来找自己一谈,是预料中事,让他独自思索两天,累积的迷惘也该到极限了。
“如果非要有人来接掌,我会很希望由你来坐上王座……但不管如何,我不会有与你背道而驰的想法。”
希望丈夫能坐上雷因斯帝位,虽然目前使用的手法有点赶鸭子上架,但无论如何,莉雅也要给丈夫一个抉择的机会,若他最后选择是不愿,那即使之前的准备前功尽弃,莉雅也不想让他觉得难受。
“这个样子啊……可是……我……”兰斯洛沉吟半晌,道:“嗯!假如是你的国家,我倒是愿意来试试看。”
几乎已经是允诺的话语,莉雅不由得大奇,虽说自己与源五郎都估计,兰斯洛最后终会答应接掌雷因斯帝位的要求,但是才短短几天,他便已有了决定,这委实是自己意料之外的事。
“嘻,为什么你会答应呢?可以把理由告诉我吗?”
“问这个干嘛?我会想些什么,你不是一向都算得清清楚楚的吗?”
“可是,对于自己的丈夫,我想多了解一些。”莉雅笑道:“我也不想整天猜你的心意啊!说说看嘛!你的老婆想要知道呦。”
结果,禁不住莉雅的一再恳求,兰斯洛开始了他极不擅长的心理自白。
“其实也没有什么啦!刚听到说莫名其妙有个国王可以当,心里真的是在暗爽……”
“咦?会这个样子啊!”
“当然会啊!你想想看,当国王耶!数不尽的黄金,至高无上的权力,不管我作什么,都是神圣不可侵犯,高兴起来,就把那些大臣叫过来踹,谁敢触怒我,立刻就斩了他,每天都可以吃香的、喝辣的,盖座漂亮的后宫,搜罗几百个年轻貌美的少女,连**的钱都可以省掉……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讲老实话而已,正常的男人都会这样想。”
“既……既然这么好,那你干什么考虑那么久?”
“因为当皇帝很麻烦也很累,我刚刚说的那些事,当强盗也一样能做,何况又是接你的国家,要是弄得不好,你对我就有恨了。”
“才不会呢!如果真是那样,我早就一个人超生去了。既然我还在你身边,一切烦人的东西,你都可以推给我,雷因斯的政务、军务,就算艾尔铁诺兴兵犯境,我也有信心应付,你就安安稳稳地享乐好了。”
莉雅说着,仍在等待丈夫的后续话语,因为定然有个自己所不知道的理由,才令他抛开一切,早下决定。
“我应该曾经和你提过,在暹罗城外,我遇到师兄的事……”
在一年多前的暹罗事件中,兰斯洛机缘巧合,遇上了当代天刀王五,并蒙他授以鸿翼刀法的绝学。当时,兰斯洛只知道王五与教养自己的那死老头,有很深的渊源,并且对王五的风采武功极是钦佩。
一直到离开暹罗城,见闻日广后,他才知道当日自己错疑为武炼酒家大老板的那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物。
知道得越多,兰斯洛对王五的了解也越进一步。想像王五无凭无藉,在阿朗巴特魔震前独力进入天位,那是何等神功?而每当练习鸿翼刀,回想当日暹罗城的结识,从不愿屈居人下的兰斯洛,罕有地产生了一种敬慕之情,主动尊敬这与己艺出同门的男子为师兄,并悄然将他当成自己努力的目标。
“我常常在想,师兄他这样了得,我要怎么追赶才能离他近一点呢?”
兰斯洛道:“他现在是武炼的一方之主,如果我能掌握雷因斯,在地位上就算并驾齐驱了。虽然还是差很多,但我想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学习,或许能学到一些非坐在那个位子上才能领悟的东西也说不定。”
莉雅微微一笑,心内着实有着些许讶异。丈夫不是会轻易流露内心想法的那种人,过去虽然也晓得他对王五的尊敬,却想不到这份敬意已经增长到足以影响他人生选择的地步。
“我以前曾经听人说过喔!”莉雅笑道:“虽然忘记是听谁说的,不过好像有人说过,一个男子汉总是看着另一个男子汉的背影而成长……”
“傻瓜!那是我说的啦!”兰斯洛道:“……是我小时候,那死老头对我说的话啦!”
“我觉得这样子很好。”莉雅道:“把雷因斯当道具也无所谓,你就好好利用它,去追赶你师兄的背影吧!我相信在这过程里,有一天,你的背影也会为某个男人所追逐的。”
“交给我吧!”兰斯洛道:“可是……这么完美的一个国家,我看来看去,好像找不到什么是我能做的耶?”
莉雅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跟着,她像早先源五郎那样微笑起来,道:“完美的国家啊……老公,这就是你眼中的雷因斯吗?”
第六章新闻报道
自从李煜闯皇城,诛杀曹彬,由旭烈兀递补其第三军团长之职后,麦第奇家便大兴土木,将总堡迁于中都。
由于当家主旭烈兀的喜好,总堡的建筑非但是金碧辉煌,更兼具相当的艺术性。
关于这一点,麦第奇家众子弟实在颇有微词,因为建筑总堡的那段期间,当家主恰好对抽象艺术青睐有加,委托专人设计,结果就弄到总堡里到处都是莫名其妙外型的房舍,看着那作成鼻子模样,直冲半天的烟囱,眼睛却画在嘴巴下方,通体漆成墨绿色的议事堂,仿佛是通往异世界的入口,让所有麦第奇子弟经过时,身上都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
好多次高级干部们建议拆除,可是比起堡内其余更“恶形恶状”的建筑物,仅仅拆除这一栋毫无意义,所以便搁置了这项提案。
不过,今天他们非常幸运,因为一名来自远方的不速之客,从天而降,不由分说,夹着炫目电光的强横一剑,立刻便将那畸形的议事堂,劈炸成一堆碎砖木屑。
“旭烈兀!你这不要脸的薪水小偷!赔我钱来!”
树大招风,麦第奇家的敌人当然不少,但旭烈兀长袖善舞,挥金如土,交的朋友远比敌人更多,加上麦第奇总堡戒备森严,高手如云,这些年来几乎已经没什么刺客,胆敢这样明目张胆地闯进来。
不过今天的状况比较特别,认真说来,众人甚至有着“啊!终于来了”的想法。自从看到家主宣布与此人断绝一切关系的告示,众人就有严防刺客的预备。以这人的个性,半毛钱都没拿到就被宣告恶性倒闭,岂肯甘休?
以情势而言,目前的麦第奇家并没有天位高手可依恃,处境与花家相同,花家前阵子被妮儿与源五郎闹得天翻地覆,所以现在被天位高手杀上门来,众人应该没有抵御力量才对。但很奇怪地,只要当家主旭烈兀还在,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局势,众人就总觉得最后必能大笑着度过。
说来或许荒唐,但领导麦第奇家走过槿花之乱阴影的旭烈兀,在众门下子弟的心中,就是这么样一个信心来源。
“该死的东西!连我的薪水也敢欠,你韩特大爷来要遣散费了……”
看见一个天位高手,怒气冲冲地挥剑闯进堡来,麦第奇家子弟都有些心虚。当家主早有训示:“当然是可以直接把黄金丢在门外,让他自己捡完快滚,可是这样未免太没面子,而且打都不打就把遣散费奉上,这样子不合我的美学啊!”
居于下位者服从命令是理所当然的事。众麦第奇家子弟悲叹自己地位低微之余,韩特则挥起他的鸣雷剑,将眼前一栋栋畸形建筑物劈爆成满天碎屑,以示威胁,却不晓得这动作看在众人眼里,实是有说不出的赏心悦目,要不是碍于立场,说不定就有人要大声鼓掌,叫起好来。
亦直到身为堡内总管的红髯、蓝眉两大总管亲自赶来,在他们指挥之下,众人才将韩特包围起来,预备作战。
说是包围,其实是一支万余人的部队,在两名长老的叱喝中,迅速动作,此来彼去,结成阵势,将韩特围在阵中。
“大胆小辈!竟敢擅闯我麦第奇总堡,今日要你来有路、去无门!”
“啰哩巴唆的老鬼!还我钱来……”
受到句尾四字鼓舞,韩特气势更增,随手一剑,将跃起攻来的两名长老扫了回去,跟着便举手一剑,夹带强烈劲风,往阵势缺口斩去。
“对付天位,人多就有用吗?看老子破你的鬼阵!”
这一剑使了七成力,加上精准的力量控制,韩特估计在剑劲未到之前,就能以强大冲击波将阻挡之人扫飞,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但是,当自己发出的剑劲,像是撞着一层无形的铁壁,被反弹倒震而归,韩特这才发现不对。
“是传说中忽必烈的七冥鸿翼大阵?”
对于这只曾耳闻的奇阵,韩特大为惊愕。眼看这万余人全然不做攻击,只是自顾自地奔跑,运作阵势,自己对于兵法行阵一窍不通,看不出他们穿插来去的运作奥妙,但周围大气的变化,确是明显可以感觉得到。
连出三剑,劲道一次强过一次,却都被那无迹可循的鸿翼气网挡住,弱化之后反弹过来。应付起来不算困难,只是当劲道已催至九成半,仍无法有效地斩出破绽,韩特便不由得大感佩服,忽必烈不愧是一代奇人,他所创出的阵法,居然在阿朗巴特魔震后的今日,仍能对天位高手产生制肘!
“可是终究是有弱点,虽然出力不变,但我若从空中斩下,配合鸣雷断空,你们这些家伙还挡得住吗?”
心念一动,韩特立刻举起鸣雷剑,预备施展鸣雷断空。以他此时的天位力量,雷电几乎是随招随至,但见一道电光疾打在剑身,爆灿出黄金色的闪光流窜,威力万钧,一剑横扫过去。
“鸿翼?老子现在就把这鬼阵的翅膀全部斩断!”
“小子!别把自己当作是李煜,想一剑攻破鸿翼大阵,你远远不够资格啊!”
麦第奇家的紫电功,当年驰名天下,化雷电为武学者无出其右,既然知道韩特会来犯,又深知他的绝招,旭烈兀岂会没有针对准备?他鸣雷剑方举,两名长老立即挥手示意变阵,众子弟将手掌按在前方一人的肩头,内力连结互输,鸿翼气网登时产生异变。
当韩特的电剑斩下,变化过的鸿翼气网,竟不可思议地产生类似绝缘的效用,让韩特的电劲无从施其技,跟着便像早先那样,将他的剑气反激。
但这样的威力,却委实超出了鸿翼大阵的负荷范围。运作阵势的万余子弟兵,人人面色胀红,身形摇晃,若韩特趁势再补一剑,必能攻破鸿翼阵;所以,一个计算情势已久的人,就把握机会出手了。
白影飘动,瞬间闪到阵势中央,两臂一伸一绕,便将受到鸿翼气网所阻,即将消散的电劲全数重新集中,以自身紫电功为引,归并体内,发出强横无比的一招。
“鸿翼破喉刺!”
招数是鸿翼刀中的变化,以睥世七神绝中的腿绝发出,劲道全集中足尖一点,踢在敌人咽喉。强大电劲狂涌而入,冲击各处经脉,由韩特喉部开始,皮肤表层浮现无数血筋,随时都会涨裂爆破。
“要我命没这么容易!老子就用你自家的功夫来对付你!”
一声大喝,韩特身上金芒暴炽,麦第奇家的护身金绝,及时发挥作用,迫发出沛然劲道,平复经脉气血之余,更将入体异劲全数逼出。
“护身金绝用得不错啊!可是拿我家的功夫,来对付清楚七神绝破绽的我,吃亏的就只会是韩特你自己。”
七神绝中的腿绝,同时也是第一流的轻功身法。白影飘闪的速度,瞬间增至几乎肉眼难辨的地步,转飘至韩特身后,瞅准他不及回防的空隙,一击便攻了出去。
“鸿翼断头刀!”
这次是由掌绝所延伸出的刀绝。将残存电劲一次爆发,针对护身金绝的弱点,这一刀就能趁虚而入,轰溃所有护身气劲,把韩特打得跌飞了出去。
只是动手的旭烈兀也绝不好过。高明的战术、精准的力量控制,旭烈兀缔下了漂亮的战果,越级袭击成功,将力量与他有天渊之别的韩特击飞出去,单凭这点,已证明他确实是在花天邪之上。但不管怎样,他仅有地界级数是事实,勉强将借来的天位力量伤敌成功后,虽未内伤,却也一阵气闷,头晕眼花。
这时候,韩特已然杀回。适才那一击,虽然输得难看,但却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实质伤害,看准旭烈兀的虚脱,他一剑凌空横斩,要讨回败招之耻。
“卑鄙小人!为你的吝啬和无耻付出代价吧!”
“呵!说得好,但韩特你却没可能做到!”以腿绝的巧妙身法,旭烈兀紧急避过一击,但却落入更不利的位置,无从闪避韩特连接而来的斩击。
“做不到?我可看不到这一剑斩你不死的理由!”
“因为我的智慧,因为你的愚昧,还有因为人质,你今天注定是要无功而返了……”
听着旭烈兀的话,韩特瞬间一凛,但脑中扫过一遍,却全然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拿来威胁自己的人质,毫不停手,加速斩下。
“呵,不停手吗?人质就要没命啰……”
旭烈兀是一个极度讲究美学的人,所以并不会像石家一样,随便到街上抓一票孕妇婴儿的来当人质,可是他这样一再重提,用意何在呢?
这时,在旭烈兀后方的老远处,韩特看见了一幕景象。那是一个和真人一样大小的大金像,被高高吊起,下方是一个大熔炉似的建筑,从那不住冒起的烟,可推知里头定在炽热地燃烧,而此刻,吊着那金像的绳索断裂,金像就笔直往下掉落。
“哇!千万不要浪费啊!”
旭烈兀早先将韩特击飞的漂亮身手,让目睹的众子弟佩服、震惊不已,但这时韩特的动作,则更加让他们看得目瞪口呆。
发出哀嚎,韩特紧急收剑,舍下旭烈兀,就往掉落的金像掠去,看得出来,他曾想以劈空掌之类的功夫,将金像轰开,却终究是迟了一步,跟着,他就奋不顾身地一跃,跳进那熔铁沸钢的巨大熔炉里。
想当然尔,他才没入熔炉,上方一个以特殊法咒铸成的铁盖,就把熔炉盖上,整个封成一体,不让里头的天位高手轻易破炉而出。
当初建造这个陷阱时,旭烈兀戴着工程帽,亲自监工,对着身旁的红髯、蓝眉二老说道:“二师兄还有点起码的义气,留下了这东西。这个陷阱的外部,是用白鹿洞的仙道术施咒强化,就算天位高手也得花上点时间才能脱困,而在那之前,炉里的百种毒素就会产生作用,加上高温,如果云梦古泽的那票家伙没说大话,就绝对可以把猎物的反抗力减至最低!”
看着家主自信满满的样子,同样被逼着戴上工程帽的二老,面面相觑,“家主,如果天位高手的力量真如传说般高强,您这个‘请君入瓮’的陷阱恐怕效果不大。”
“说的对。面对天位高手,这样一个小小的陷阱,当然效果不大。”旭烈兀笑道:“但是当他连闯几十个之后,你认为他还有突破鸿翼大阵的体力吗?”
将目光投向正在赶工的一整排熔炉,两名长老的心中只有一个问题:会有人蠢成这样,连续几十次往陷阱里头跳吗?
而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总之,在众麦第奇家子弟的眼前,连续突破三十九道陷阱,满身金属稀液,冒着白烟,几乎耗尽体力的韩特,拄剑大口喘息着。
重新集结的鸿翼大阵,这次转变为攻击阵形,杀气腾腾地围了上去。
“我……我投降可不可以……”
“你这个人也真是麻烦,一早直接把钱拿出来不就好了。和我打打杀杀了那么久,最后还不是得把钱拿出来!”
“讲话客气一点好不好?你可是阶下囚喔。”旭烈兀叹道:“我也很无奈啊。我们双方已经切断关系,要是我把钱付给你,二师哥那边我就很难交代了,另外,你说要钱我就给钱,那我岂不是好没尊严?”
韩特投降认输之后,沦为阶下囚的他,就暂时被监禁在一个特殊囚室。面积大得不像话,所有摆设富丽豪华;漆得雪白的墙上,挂满富有艺术气息的画作,虽然不是名画,却是旭烈兀亲笔的写生作品;足够让十个人畅泳的浴池,冒着氤氲蒸汽,池水清得不见一丝杂物。
这个囚室,是旭烈兀在槿花之乱下狱时的构想,到中都兴建总堡时,顺道命人依图建造,却直到今次,才真正发挥了囚室的用途。
战斗流汗之后,洗一场畅快淋漓的热水澡,是再好不过的,旭烈兀这么交代着,然后就与囚犯共同进入这豪华囚室。
在绝对没有人监听的情形下,两个人得以安心谈话,从韩特口中说出的,是一连串的埋怨、讽刺与讨债,对此,旭烈兀只是苦笑着,将热烘烘的毛巾覆盖在面上。
“喂!怎么你这么闲?”韩特道:“你和石崇不是都忙着对曹寿谄媚的吗?怎么有空在这里和犯人泡澡?”
旭烈兀道:“冷梦雪在香格里拉开年末演唱会,老头子弄到了票,又和石大元帅微服出游去了。最近事情那么忙,我可没空跟去。”
两人的谈话没有敌意,说得明白一点,打了一架消气之后,就是好好坐下来谈的时候。或许旁人难以理解,但在长久的交易往来中,韩特与旭烈兀之间,也有着一定程度的友谊。
“该付给你的东西,我等一下会付的,至于你要求的医药费,就和你破坏这里的修缮费互抵吧!”旭烈兀道:“我也不想和你这野蛮人殴斗啊!不过现在天位高手那么多,麦第奇家和花家一样,都没有天位高手的守护,我必须在子弟们对我产生怀疑之前,证明我的能力,想来想去,只好挑你来动手了。”
“以你的能力,要进天位应该不困难吧!天晓得你在搞什么鬼?”说到这里,韩特突然有所领悟,忙道:“等一下!你的最后一句话……为什么会挑中我?难道你认为我是现在天位高手中最差劲的一个吗?”
“呵,难道你还没有那样的自觉吗?”旭烈兀道:“天位中越级挑战是不可能的,而同级数的小天位高手,要快速分出胜负,就必须加强自己的优点,让天位力量、天心意识这二者之一,不正常地高度提升。”
虽然尚未晋升天位,但旭烈兀却能把天位法则一一剖析,听在韩特耳里,这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你的天位力量、天心意识相当平衡,但这也就代表你的不突出。在我看来,你甚至没有发展性,当别的高手修练自身绝学,逐步增强自己时,你却无所依恃,必须把重要的时间花在摸索上,或许两三百年后,你能有所成就。但这样子下去,你变成天位的垫底,只是迟早的事。”
旭烈兀说的话,一字字敲在韩特心头。较诸别的高手,自己没有任何的背景与师承,从出道起,陪伴自己的就只有一把鸣雷剑,还有祖传的天亟剑法。
和白鹿洞、龙族绝学相比,天亟剑法算不上什么一品武学。鸣雷断空一式,说穿了其实只是凭剑上法咒,召唤定量的雷电,转而伤敌;地界决战时,诚然威力万钧,但进入天位战后,发招速度虽然变快,威力却没提升,对天位高手的威胁委实有限,已算不上有效杀着。
往阿朗巴特山的旅行中,赤先生交付的一本秘籍,令自己功力大幅提升,但是那并不能算是有系统的武学,只是一些易懂易学、配合天亟剑法特性的法门。
换言之,虽然进入了天位,但自己的未来真是非常黯淡,武功、智慧均算不上顶尖,也没有可以迅速提升自己的武学傍身,必然的命运就只是等待被人超越……不,或许现在就已经是垫底的份了……
如果肯彻底变成青楼的人,就能自她们那里得到不逊于世上任何绝学的武技,但那样子的演变,却并非自己所愿。
“我听魔屋中的那位女士提过喔!”
“什么?”
“上次到香格里拉的天香苑,我谒见了魔屋里的女王,偶然谈到了你这么急着赚钱的理由……是为了借用青楼情报网的力量,找寻某个重要的人吧?”
“真是个多话的死老太婆……”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很可惜吗?”旭烈兀道:“天位是一种难得的力量,任何拥有天位力量的人,就有着颠覆整块大陆的可能。已经进入天位,却只能过着黯淡无光的人生,这样难道不是浪费吗?”
韩特沉默半晌,道:“你对我说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意?”旭烈兀不会说没意义的话,更没理由突然对己分析这些,既然他已把话挑明了讲,那彼此也就坦荡直言吧!
旭烈兀的回答,简单扼要之至。
“啪”的一声,一本书册扔盖到韩特头上,仓促间,只看到上头尽是人体裸像,还有一些看不清楚的文字。
“呃……**人像?你一边洗澡一边看春宫图?啊!还是男人,你果然和传说一样是同性恋……啊!我居然还和你泡在同一个池子里!”
“不用急着跳出池子,把东西看清楚一点吧!”
把书拿得远一些,翻阅之后,从里头熟悉的部份字句,韩特确认了这本书的内容。
果然没有错,虽然字句有些脱落,又有缺页,但正是当初旭烈兀曾拿给自己读过几遍,学得睥世金绝的七神绝秘笈。
“睥……睥世七神绝!”
“是啊!我死鬼老哥的著作,字写得还不错吧?”旭烈兀哂道:“早就已经看到会背了,放着发霉也没意义,横竖你已经练了七分之一,就拿去多补一补吧!”
“把这种东西送给我,你有什么阴谋?”槿花之乱时,七神绝秘籍在战火里残缺不齐,交到旭烈兀手上已非原貌,因此这本七神绝残本,可以说是最接近原貌的正版,虽然仍有残缺,但价值已逾万金重宝。
“别这么说,只是看着一堆家伙把不像样的武功当宝,有点不服气而已,你就把这东西拿去,当作往后赚钱的资本吧。照我的预测,雷因斯那边应该会乱个一段时间,把功夫练好,应该能在那边好好赚一票喔!”
“把这东西拿回去,接受恶魔的赠礼,最后不会有好结果的。”
“哦!可是恶魔的赠礼所值不菲喔……”似乎早知道韩特的反应,旭烈兀扔来了秘籍的再版品。
当黄金书页、白金丝串缝为字的秘籍,在手上添加重量,韩特面上虽然出现激烈挣扎的表情,却仍旧抵抗失败地把书收下。这时,他才看见秘籍下方的一行小字:“睥世七神绝补完版旭烈兀。麦第奇”
“我……我告诉你,虽然我拿了这东西,但可别想我帮你做什么事,而且欠的钱也一定要还我。”
“知道啦!你有够罗嗦的,要相信我们之间的友谊、友谊啊!”
彼此都不是太罗嗦的人,虽然对旭烈兀赠送自己这样的礼品,这样的举动还有些不安,但既然对方都已准备得如此“周到”,好像不收下不行啊!
“不过,拿这样的东西给我,要是传了出去,你对白鹿洞很难交代吧?听说那个铁面元帅很难应付啊!”
要不传出去是不可能的吧!?当自己修习之后,开始使用七神绝对敌,这专属于麦第奇家当家主的武学,必然会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白鹿洞兴师问罪起来,旭烈兀要怎么交代呢?
“唔……确实不好应付。”旭烈兀道:“不过看在我家老头子的面子上,二师兄大概不会立刻宰了我吧?!”
旭烈兀若无其事的语气,让韩特顿时呆住,惊讶的程度比先前接过七神绝时犹有过之。旭烈兀的父亲,就应该是上上任麦第奇家的族主,可是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生前也不怎么出色的平凡角色,能对白鹿洞产生什么牵制作用呢?
那么他这样说,唯一的解释就是……
这时,一个迄自槿花之乱,至今仍在江湖上沸声腾腾的传闻,闪过他的脑际。
“不……不会吧!曹寿真的是你老爸!?”
“……呵。”
有雪曾向源五郎问了一个问题:“新婚燕尔,便遭丧妻之痛,这种事情倒是很常见,可是你有没有看过什么人,甫遭丧妻之痛,却仍然新婚燕尔的?”
对于这个不合正常逻辑的问题,源五郎也只能苦笑了。
自从莉雅以天魄形式存在的第二天起,就与兰斯洛享受如胶似漆的新婚生活。
当没有需要避讳的外人在场时,两个人就是在一起说说笑笑,搂搂抱抱,亲密得羡煞众人,从这点来说,也就难怪兰斯洛无法装出难过模样,毕竟此刻身在幸福中的他,真的是满心喜悦。
在一众同伴眼里,有雪自然是欣羡不已,源五郎则是苦笑兼叹气,至于身为小姑的妮儿,那个神情只能用“张牙舞爪”来形容。
早上起来,莉雅虽然不擅庖厨,但却会习惯地为丈夫沏上一壶早茶,这是个不错的开始,只不过当莉雅隐去身形,让这个茶壶悬空漂浮,自行倒出茶水的景象,看在旁人眼里很是诡异而已。
有生以来,可以说是首次过着这样安逸的生活,兰斯洛大感新奇,暴躁的火气也消弭了不少,然而,到了这天却有转变。
初接触雷因斯的一切,兰斯洛预备由阅读报纸,来吸收有关这国家的资讯。这天一早,侍从人员用怪异的眼神,递来了刚购来的报纸,兰斯洛一看之下,火气立刻爆发喷涌上来。
“他……***!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自己文墨不行,但看看报上的大标题,再把内文看过两遍,大概意义还是可以知道。
整个头版都在描写记者们终于接触到新任亲王,却意外地发现这个以盗匪之身荣登亲王宝座的男人,冷酷无情,对妻子的死亡没有半点哀伤,是个差劲到极点的人。
内文中则是阐述,记者们跟着丧仪队伍,发现这个男人一路上言笑不禁,根本没把应有的礼仪放在眼里,还在马上看着报纸,与同行的娇艳美女交谈。
版面上附有数幅由专业画师绘成的图像,都是兰斯洛和同伴说话的模样,还有离队跑去买报纸的素描,单以画面来看,倒是将他那股容光焕发、开心嘻笑的神情捕捉得十足,只不过配合旁边的文字,就让人分外觉得这家伙的可恶。
后头几页也是大同小异,只不过作着更深入的叙述。撰文者下笔毫不留情,痛批新任亲王的表现,字里行间的感觉,把兰斯洛说成一个心存不轨,只是逃避艾尔铁诺追捕,恰巧在基格鲁逮着机会一步登天,预备到雷因斯大享荣华富贵的卑鄙之徒。
“混帐东西!什么也不知道,居然敢这样子给我胡乱写!”
极度愤怒,兰斯洛重重一掌,将桌子拍得迸裂四散,跟着便大声叱喝,要召开家庭会议。
一刻钟后,有雪、源五郎,还有犹自睡眼惺忪的妮儿,全都聚集到房里,共同观看这份报纸。
“呵!终于开始啦,我还奇怪这些记者的动作为什么变慢了呢。”源五郎道:“早点习惯吧,这就是雷因斯的名产之一,舆论力量。”
“什么意思?”
“就像老大你之前说的一样,雷因斯是个自由的国度,人民的言论自由受到保障,对于政治人物、官员,这种程度的批判根本是司空见惯,既然老大已经决定要在雷因斯称王,为了你以后的生活着想,最好早点习惯。”
妮儿道:“可是这根本是乱写嘛!哥哥他哪是这样的!?”
源五郎道:“但是看在其他人眼里,老大的行为就只能这么解释了。我先前已经说过,在这方面要小心,无奈没人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结果就是这个样子了。”
“哦?看到我出糗,你好像很开心啊!”兰斯洛道:“你自己看看,被写成这样也无所谓吗?美女。”
“哎呀!好过份……居然把我写成女人!我最恨一再被误认性别,男人留长发也错了吗?”连说了几句,在众人挪揄目光中察觉失态,源五郎轻咳两声,道:“总之,在雷因斯由于言论、新闻方面的管理自由,宫廷又必须维持开明政治,舆论力量远远大过艾尔铁诺,若是处理不好,结果很麻烦的。”
“你讲的倒是容易,我本来就不是那种很谨慎的人,要我小心翼翼去注意每个环节,这种事哪有可能嘛?”兰斯洛几乎是苦着脸道:“才不过是离队去买个报纸,就被批得禽兽不如,要是以后都得那么提心吊胆,那不如死了算了!”
源五郎拍拍他肩膀,笑道:“放心啦!我早就和女王陛下商量过了,这种程度的报道,要扭转过来是再容易不过了。雷因斯的政治人物也不是圣人,长久应付这些媒体,靠的不过就是包装美化。今天行程结束后,在邸馆会办个晚宴,到时就麻烦老大你上台念稿子了。”
妮儿奇道:“不会吧?要哥哥上台演讲?这哪行啊!”
源五郎道:“可以的。稿子是我精心撰写,保证赚人热泪。考虑到老大的困扰,你上台念稿子时不用太伪装,也不必掉眼泪,只要板着一张脸,别笑出来,那样就已经很有效果了,在这之后,我们会藉助白字世家的力量,去影响舆论,重新为你塑造一个完美形象,一个解救人民苦难的侠盗……当然,你本来也就是啦。等明天早报一出来,全雷因斯人民都会知道你是一个深情内敛的正直铁汉。”
“可是……这样子做不是在骗人吗?”做惯抢人的买卖,兰斯洛却对源五郎的作法有几分不适,低声问道。
“是骗人没错,所谓的政治,本来就是骗术,只是看你骗得高不高明,雷因斯的这些媒体,说穿了就是为政者行骗的道具,要不是靠它们,你以为历代女王是怎么把形象塑造成圣母一样?”源五郎笑道:“报上对你的叙述,难道就是真正的你吗?横竖都是不实的东西,与其当坏人,把你写成大好人岂不是更棒?”
被源五郎一阵抢白,加上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兰斯洛只有保持沉默了。
“对了,我老婆呢?这种时候她跑到哪里去了啊?”
“嫂子说有事要查,把茶泡好以后就跑得不见了。”
“真是的,正想要找她的时候……”
兰斯洛懊恼地搔搔头,却忽然发现到在一旁的有雪自从进入雷因斯之后,好像一直没有什么活力,尤其是此刻……
第七章扭转形象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一月雷因斯
听过影响兰斯洛抉择的理由,莉雅顿时知道,王五在丈夫心中的地位,比自己所估计得更高,为了往后起见,她调来有关王五的资料,预备再做一次研究。
统领王字世家,雄霸武炼,又身为艾尔铁诺第五军团长之尊。撇开陆游不算,王五就是近五百年来新生代的武林领袖,无论是黑白两道,对于他的仁侠风范都是钦敬有加,以能够与之结交为荣。
崇高地位必须有强横实力作为根基,自从多年前槿花之乱,亲手将威风不可一世的“武霸”忽必烈斩下,王五就未曾认真与人动手。虽说皇城之战,他与李大剑仙的胜负之论,迄今仍引人争辩不休,但无论怎样,他仍是九州大战后的武者里,最堪与三大神剑并驾齐驱之人。
根据手边搜集回来的资料,槿花之乱前,王五是该任当家主的第五子,当时,王家在武炼虽是两强之一,却远不及今日的声势,而王五由于天性使然,从不积极参与任何军政事务,只是过着睡觉、亲近自然的闲散日子。
那时候的王五,就不曾展露出任何的才华,王家低辈子弟虽然个个与他交好,却是从不认为他有什么杰出的武艺与才干,若真要说王五有什么特异之处,就是平凡无奇的他,竟能与当时武炼第一人、锋芒万丈的忽必烈结为异姓兄弟;又横扫包括忽必烈在内的众多情敌,赢得武炼第一美人公孙楚倩的芳心,委身下嫁。这两件壮举,真是令武炼人吓掉下巴。
跟着是槿花之乱的爆发。一直到现在,忽必烈为何突然发难的理由,仍是一个谜团,虽说以麦第奇家在武炼的声势,政变夺权是早晚的事,但该次发难的时间太过仓促,令得多方配合不及,是麦第奇家失败的重大原因之一,而以忽必烈的能力,是没理由犯这等错误的。
政变当天,武炼皇室举办宴会,忽必烈带兵赴宴,迅雷不及掩耳地控制了王都,本人则凭着不世武功,在宴会上技压全场。身为武炼左大丞相的王家家主,连同赴宴的七子,于五招内尽数死在忽必烈的睥世七神绝之下。
武炼皇室,被忽必烈几乎斩尽杀绝,跟着他更以新掌权者的身份,通令武炼三十六族做出选择:不前来为新皇庆贺者,夷族!
失去了当家主,大部分够资格的继承人,不是死于该役,便是立刻变节投靠忽必烈,王家子弟群龙无首下,推选了王五为当家主,希望凭着他是忽必烈义弟的身份,能让王家在这场动乱中安稳无事。
只是,面对忽必烈的宣告,王五并没有立即回应,反而收容了武炼皇室的遗孤。这个动作吓坏了王家人,虽然与之交好的低辈子弟矢志支持,但是大部分的高阶将领却抛下职务,连夜投奔忽必烈阵营,这使得原本就情势不利的王字世家众弟子分裂两派。
之后两天,王五陷入冗长的考虑,他思量的范围如何,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两天后,当他有所决断,要出来对众人宣布时,艾尔铁诺皇帝遣使来到,除了宣布任王五为第五军团长,掌握武炼兵马大权,讨伐叛贼忽必烈,更赠与其“天刀”的称号。
以当时的情形而言,对于锋芒未曾一现的王五,曹寿会如此慧眼识英雄,实在是不可思议,当然也有人说,这是另有高人指点的结果。事实真相怎样,一时是不得而知了。
王五凝视着那由曹寿亲笔御赐,通体为黄金铸成,写着“天刀”二字的巨匾,良久,蓦地出刀,豪迈刀劲破空而过,将“天”字最上头的一横砍去,号令部属,为维护正统王权,王字世家由此刻起,讨伐武炼国贼。
王家的表态,令武炼三十六族正式分裂成两边,彼此对立;忽必烈原本就着意笼络各族族长,才干与霸气也素为武炼人民所知,相较之下,王五这边阵营只能用黯淡无光来形容。
然而,不知是否得意忘形,忽必烈对于麾下各族采取了高压的铁腕管理,且更于政变时发表宣言表示,当稳定武炼之后,要立刻兴兵讨伐武炼大敌艾尔铁诺,不斩曹寿誓不罢休。
以忽必烈的才干,若给他两百年时间,没有人会怀疑他能完成这份霸业,但在自身根基未稳时,做如此大胆宣告,正面对上强于武炼联军的艾尔铁诺,这就是一件相当不智的事,一个以忽必烈的智慧不该犯的错误。
亦因如此,许多仍在两大阵营间摇摆不定的部族,甚至还有已经投靠忽必烈的部族纷纷改变心意,转而投向王五一方,令其声势大振。不过关于此事,大陆上有一则未经证实的传闻,就是有青楼势力为大刀王五周旋……
把握敌方的战术错误,将手边的情报、各项资源发挥到极限,胜利女神就与王五同在,数十次大大小小战役,鸿翼刀败尽各族高手,却将伤亡减至最低,“天刀”之称,由此奠定。
之后的一场决定性战役,两军对峙,杀伐震天,激烈的战术攻防,瞬息转变,迄今仍是风之大陆战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一页。战况如火如荼,胜利的归属则没有人能预测,这时,隶属麦第奇家阵营的一支石姓小部族突然倒戈,由背后偷袭麦第奇家本阵,使得防线出现了无法弥补的破绽,面对王五指挥的强力猛攻,麦第奇家兵败如山倒。
兄弟间的璀璨决战,鸿翼刀彼此对拚,最后,王五斩义兄于鹏奋坡,率军扫荡叛逆余党,若非旭烈兀临危继位,带领族人北迁,麦第奇家说不定就此覆没。
击败忽必烈,成为武炼的实质新主,王五的声势直比天高,大陆上各方势力无不期待,想知道这显赫无比的武炼新主人会续创出何等霸业?但王五却在战后宣布:王字世家不参与大陆争霸。并几乎半隐居似的,在武炼过着不问外务的生活。
对王五而言,卷入战争,是一件不得已且大违心意的事,只不过为了守护武炼百姓,不得不制止已经陷入疯狂的义兄,兄弟对决,因此,就算取得了全面胜利,在他眼中,自己仍只是一头最失败的东西……
这样的心情,慢慢为人所知之后,王五在江湖人眼中的地位就一再提升,加上他淡薄平和的处事,重视道义的个性,虽然不干涉武炼之外的事务,却仍被尊为新一代的正道领袖。
“厌恶战争,不想涉及大陆争霸,那么,也不会对艾尔铁诺有什么忠诚了……”
莉雅阖上手中宗卷,在脑里整理资料中的讯息。
“似乎是个很重视故园乡土的人,换言之,只要不去侵犯到武炼,应该不会与他有什么冲突才对。”
讯息归纳到最后,只剩一件事,莉雅仍有不解。
“那么,槿花之乱的起因是什么呢?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假如那传闻是真……麦第奇家两兄弟都是艾尔铁诺皇帝的秘密私生子……那样的话……”
源五郎所说的晚宴,便如预定中的举行了。那是雷因斯宫廷为了追悼女王所办的小宴,顺便也想与成为亲王的兰斯洛有个接触。话虽如此,但是作为宫廷代表的,却只是几个小官小吏,让人清楚明白雷因斯宫廷对这个新任亲王的欢迎程度。
“唉呀呀!我似乎成了个讨人厌的家伙啊……”兰斯洛摸着下巴,这样喃喃说着。
这是意料中的事,莉雅说过,辅佐女王统治雷因斯的,大半都是些年高德劭,放进火葬场很快就可以烧起来的老家伙,那样的人肯定处事保守,会对自己这强盗头子有好感,那就真的是见鬼了。
“咦?老公,你在想我吗?”仿佛心有灵犀,正在帮兰斯洛着装的莉雅笑着问道。
“没……没有啦!我咧,还真的活见鬼。”兰斯洛嘴里念着,一面打量自己身上的昂贵礼服。
类似军装的正式礼服,墨绿色笔挺的外套,肩头配饰金色发边,赤红色腰带配着雪白长裤,领口结上白色领巾,腰间再挂上风华刀,威风凛凛,就把兰斯洛的神采完全衬托出来。
只是,这样的穿着,看在兰斯洛自己眼里,却只觉得非常拘谨与不协调,领巾像是吊死人的绳索一般勒住脖子,气闷非常。这样的想法,在看见源五郎时分外明显。
同样款式、不同色调的衣着,穿在源五郎身上,就是高尚与优雅,假若平常的他,已有着吟游诗人一般的文雅举止,那么这套衣服更让他像一个教养良好的年轻贵族,一举一动,简直可以当作礼仪教材的范本。
“穿得那么帅,如果换做是你当亲王的话,那些老头子一定会很高兴吧!”
“老大你别这么说嘛,别忘了,我好歹也是个神宫,你曾经看过披头散发、挖着鼻孔的神官吗?”源五郎笑道,“如果穿得帅就能当亲王,那旭烈兀早就成为大陆之主了。”
这倒不是谎话,旭烈兀爱好铺张、奢华的排场,全大陆人尽皆知,如果今天是由他出席宴会,礼服一定比这昂贵十倍,而且滚边、流苏的比例大增,随从起码过百,讲台上更绝对少不了满满的香水百合。
源五郎笑道:“不必太过担心。就是上台念稿子,不用特别装表情,也没有叫你把稿子背下,对老大你已经够好啦。”
“知道啦!我会照着念的。”
觉得气闷,趁着宴会开始前的些许空当,兰斯洛到外头的庭园独自逛逛,松一口气。
路上碰着了一些参加宴会的地方仕绅,他们朝着兰斯洛颔首致意,但却看得出他们眼神中的诧异与不安。
“呼!这样的打扮,果然和我不配啊!”
独站池塘边,兰斯洛看着池中倒影,有这样的感慨,就算换上了华服,草莽气太重的自己,仍无法像源五郎那样斯文、自然。
“没有这样的事啦,我觉得老大你这样穿很帅的啊!”
有雪忽然从旁冒出,手里拿了一个酒瓶,似乎是躲在池塘边偷喝酒,看见兰斯洛出现,过来说话。
“是你啊……咦?宴会就要开始了,怎么你还不换衣服?”
有雪露出了尴尬的表情,道:“那种场合……不太适合我,而且老三对我说等一下的宴会,我最好不要出现,会给大家添麻烦……”
“什么?”闻言,兰斯洛的怒气直上涌,“死老三,他把我当作是什么人了?飞黄腾达之后,把朋友甩得老远,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我兰斯洛会做吗?你放心,等会儿我会找老三理论,帮你把这笔帐算一算!”
远处传来叫唤的人声,宴会要开始了,有雪好像还想讲什么,兰斯洛不由分说,拉着他一同离开,要他换件好看些的衣服,尽快来参加宴会。
“老大,你跑哪里去了?你要在宴会一开始就致词的啊!”
“等一下再和你算帐!”恶狠狠瞪了源五郎一眼,兰斯洛快步走上台去。
演讲稿以很巧妙的方式藏在台上,只要瞥个两眼,抬头念出,便不会有人发现,也不必呆呆地拿着念。稿子内容说得上是文情并茂,虽然与事实有些偏差,但兰斯洛自己看看也觉得感动,无怪源五郎对这份稿子如此自负。
站在台上,环视下方的众多宾客,那些士绅名流之类的人,自己是很熟悉的,只不过以前多半是掠劫的对象,现在自己却得努力赢得他们的好感。
那就试试看吧!人生的每一阶段,都有着不同的挑战,试试看自己能力的极限在哪里,也是一件颇有趣的事呢!
兰斯洛想微笑,但记起源五郎的交代,仅是肃穆地铁着一张脸,瞥了一下稿子,深深吸口气,预备要开始念稿。
忽然,外头传来了一阵骚动,似乎有什么事在外面闹了起来,宾客们大感诧异,纷纷探头外望。
身为半个主人,加上如果能把外头的纠纷妥善处理,自己在众人眼中的评价也会提升,一念及此,兰斯洛当先往外走,与众多宾客一同至会场外探究骚动的来源。
入眼的景象,令兰斯洛极是惊讶。穿着礼服的有雪,正与几名仆役殴斗在一起,雪特人的五短身材不利于战斗,对方又人多,当然挨揍的全是他。
“该死的雪特猪狗!你以为变装就可以混进场了吗?”
“这种高贵的场合,哪是你这雪特猪狗能来的?想偷东西吗?滚远一点吧!”
“给我住手!”
惊怒交集,兰斯洛上前喝止众人,询问详情。仆役们七嘴八舌,交代大概情形,简单来说,就是发现一个行踪诡异的雪特人,想要混进宴会不轨,双方发生争执,就此打了起来。
雪特人在大陆上受到排斥,这点兰斯洛是知道的,但想说只要换上华服,显出财势,就可以像在艾尔铁诺一样通行无阻,没想到雷因斯这边规矩严了些,混不过去。
帮有雪拍去身上尘土,正待向众人解释,已有打算要巴结兰斯洛的宾客,上前奉承:新任亲王果然宅心仁厚,民胞物兴,连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雪特人也一样关怀,实在是了不起的胸怀。
“不是那个样子,其实我们……”
一句话未说完,宾客中的雷因斯官吏惊奇问道:“我们?亲王大人该不会认识这个雪特人吧?”
有雪对这话的反应极大,立刻摇手道:“不是的!我与这位大人从来就不认识,我不认识他的……”边说话,边往后退,只是被打算搜身的仆役拦住,走不出去。
“我就说嘛,亲王大人怎么可能认识那种低贱的种族……”
“幸好不认识,要是和雪特人有过交往,那可是一辈子的污点呢!”
“这么说……果然是进来想偷东西的!连这么高贵的宴会都敢潜进来,这雪特人真是胆大包天啊!”
“这些雪特人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混进城来的,真像蟑螂一样,赶也赶不尽,城内的治安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宾客们你一言、我一语,虽然都是压低声音交谈,可是听在兰斯洛耳里,却令他感到无比的愤怒,再看到有雪一昧地想往外躲,心头更是沉重。
“我想各位大概有点误会,这位雪特人朋友名叫有雪,是我兰斯洛的好兄弟!”
将有雪拉了回来,拍着他的肩膀,兰斯洛自豪地向众人介绍。
只是,事情的发展却与预期中颇有不同,话一出口,兰斯洛就立刻发现众人的神情骤变,就连那些原本想要巴结自己的人也一样,变得厌恶、鄙夷,像是捏着鼻子,看着一坨臭屎一样地朝自己望来。
几十双这样的目光一齐集中在身上,纵然是兰斯洛这样的粗线条,也感觉到强烈的压力。看来,雷因斯对于种族方面的歧见远远超乎自己的想像,源五郎大概也就是知道这点,才要有雪别在宴会上露脸。
现在自己该怎么办呢?源五郎说过,这个晚宴是很重要的,就因为雷因斯人的保守,所以必须尽快把形象建立,减少成王之路的阻碍。以此为大前提,现在应该做的事就是……
可是,侧过头,却在有雪的眼中看到一丝隐约的期待……
“干什么?有个雪特人的弟兄不行吗?你们这些人真是很奇怪,雪特人有什么不好?”兰斯洛在有雪肩上重重一拍,朗声道:“对我来说,这个雪特人是最重要的兄弟,当我在枯耳山受重伤,被艾尔铁诺军追捕的时候,就是他拖着我逃亡,从艾尔铁诺翻山越岭,一直到自由都市去。能和这样的雪特人结拜兄弟,是我兰斯洛的荣幸。”
或许是被兰斯洛这篇慷慨激昂的陈词所感,有雪也难得地挺起胸膛,非常荣耀的样子。
在众人眼前,这两兄弟变成一个非常耀眼的存在,而隔着人群,兰斯洛看见源五郎的身影,在自己听见外头有异声要出来时,他似乎曾试着阻止,而现在,他将那份稿子拿在手里,摇头叹气。
这场宴会,最后自然是无疾而终了。当兰斯洛表明立场,所有宾客都不愿意与雪特人共处一室,认为这是莫大的耻辱,并且将自甘堕落承认自己与雪特人为友的兰斯洛,当成是异端。
从宾客们一哄而散的情形,可以想见,明日一早肯定有一场大骚动,不过今晚的风暴也不小,实际说来,是正在爆发……
“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我?”重重一拍桌子,兰斯洛道:“这么重要的事,应该要让我知道啊!”
“我也觉得奇怪,难怪从离开基格鲁以后,有雪都躲在车子里,原来是因为这样!”妮儿摇晃着马尾长发,道:“你这样做把我们当成什么?有了荣华富贵就抛弃兄弟的人吗?”
“早点说出来又怎么样?要我直接告诉你们,雷因斯是大陆上种族歧视最严重的国家吗?”承受连番炮轰,源五郎揉着太阳**,缓缓道:“那样的话老大你会有什么反应?让今天的事提早发生吗?”
“那也不能这样子对待老四啊!难道你想让他一直这样躲着不见人?”
源五郎摇头道:“不是一直躲着,只要进了稷下王都,或是登基大典之后,就可以出来活动了,这之间他受到的精神损失,我也已经答应他给予丰富的报酬来补偿。”
“混帐!你把人当成是什么?以为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钱来摆平吗?”
“呃……老大,你千万不要这样讲,基本上,如果能用大量金钱来补偿,就算叫我去吃大便,我也很高兴的!”
“你看吧!明明连他自己都很高兴的……”
讲话得不到支持,兰斯洛怒道:“你们两个都是混帐!讲这种话,不是和那个下流而又无耻的鬼手韩特一样了吗?就是因为这样,雪特人才被看不起的……啊!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旁边的妮儿道:“我也很不喜欢这种作法,就算哥哥真的当了雷因斯王,用这种态度对待旧弟兄,那和说书故事里那种猪狗不如的家伙有什么不同呢?”
严厉的轰击,让源五郎只能疲惫地望着桌面,庆幸此刻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此……背黑锅的角色,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同与不同都无所谓,老大……”
“干什么?”
“你是真的想要在雷因斯称王吧?”
“是没错,那又怎样?”
“那就开始做心理准备吧!雷因斯。蒂伦,没有你预期中的那么好!”源五郎道:“虽然拥有悠久的历史与文化,但是雷因斯的种族歧视、阶级问题也是大陆诸国中最严重的,除此之外,也还有很多积俗难返的弊端,都已经累积到像山那么高。”
“等一下!”妮儿讶然道:“这和我们听说的不一样,那个什么稷下学宫,不是号称大陆上最开明的……”
“稷下学宫的学风,确实是号称大陆最开明、自由的。”源五郎道:“但是你们似乎不晓得,稷下学宫的学生七成以上是贵族出身,剩下的也多半拥有贵族血裔,或是出身富家。平民子弟除非真是极度优秀,获得地方神官推荐,不然是没指望进入稷下学宫的。”
“这……这种作法和艾尔铁诺有什么不一样?”
“本来就没什么不同,世界上的事,走到哪里都是一样,是你们自己过度理想化而已。如果想要改变,那就只能靠自己了,自己去建立一个喜欢的理想国吧!”
源五郎道:“在你上次要我准备的治国方略里头,有设法改变种族隔阂的相关事宜,但要实行这一切,那是等你成王之后才有的权力,在这之前,如果你真想要改变这些,那就要把目标放在如何成王上头。今天你出面袒护老四……作英雄当然是很容易,但最后你却什么也改变不到,歧视老四的人只会连你也看不起,结果你和老四就一起被踢出雷因斯。”
“说我这个样子不对,难道你这种作法就是对的吗?”
“对与不对不是我做事的准则,如何让大家获得最后胜利、最大利益,这才是我应该关心的事。”源五郎淡淡道:“老大,你是真的想在雷因斯成王吧?”
“是没错,为什么你一个问题要问两遍?”
“因为当你告诉我们,你的目标是成王,但却一直做着与这方向背道而驰的事,身为幕僚的我会很困扰。所以我要再确认一次,也希望你自己再确认一次。”
源五郎道:“很多时候,能作大事的人不是真有什么特殊才干,而是他们能压下原本心意,去作一些自己所不愿意做的事。”
“……”
“成王之路并不容易。有我和女王陛下的辅助,这条路可以让你走得无惊无险,但那却需要你的配合。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你想要藉助雷因斯的力量去对付艾尔铁诺,艾尔铁诺那边一定也会有人警觉到,开始采取措施。最坏的打算,在你甫登王位,一切还根基未稳的时候,艾尔铁诺就会兵出北门天关,攻向雷因斯。蒂伦。”
源五郎道:“要防止这一切,让你尽快登上王座,稳固权力基础,建军防御,这些都是很重要的,只是完成这些计划都要时间,我现在的目标,就是帮助你在最短时间之内,把这些事情完成。”
这番说话,令得众人哑口无言,但从兰斯洛与妮儿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们并没有多赞同源五郎的论点。
“我仍是那样的一句话:要作大事,就要做很多你不喜欢的事。为了你的未来,现在只能忍耐。”源五郎道:“你曾经对我们说过,希望自己能与王五更近一步,现在你的确是做到了,因为你开始要面临与他相同的苦恼。”
话题到此已没办法再继续了,众人都需要一些时间冷静。当众人分别离开后,源五郎就觉得自己像是一颗屎坑旁边的石头,又臭又硬,给人厌弃地扔在阴暗角落。
“伤脑筋,我也不想整天尽是干这种事啊,这样子会离妮儿小姐越来越远的……”
“辛苦了,喝杯热茶解解闷吧!”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杯冒烟的香茗,还有端着茶盘、改扮作侍女服饰的莉雅。
“就好像前头有火山一样,那个蠢家伙还是傻傻地跳下去……”
“因为,在那噗噗冒烟的岩浆里头,有他的朋友在里头啊!”
“到最后没办法把朋友拉出来,还连自己都要被岩浆吞没,你真的觉得这种行为值得赞赏?”
因为女王猝薨,雷因斯的王都稷下整个沉浸在一片哀凄气氛中,失去贤明君主的悲伤、对未来的彷徨,雷因斯的人民着实感到深深的不安。
只是,在众多哀悼者中,也有人像兰斯洛一样,非但难以掉下眼泪,甚至还几乎打从心底想笑出来,那个人便是目前白家家主的头号候补者,白天行。
这几天,白天行的心情就像溜滑梯一样,忽上忽下,剧烈起伏不定。
如果女王还都,追究起基格鲁事件的责任,当事情真相被揭发,自己身败名裂不说,更肯定会被捕下狱,处以极刑。只是,老天对自己实在不错,即使花家行动失败,莉雅女王却莫名其妙地死在基格鲁。
这下子,眼前的局势豁然开朗,不但不必担心死厄临身,白天行的前方还出现了一片新天地。
莉雅女王死后,雷因斯就没有了正统的继承人。当血脉传承不再行得通,那么,王位的取得就在乎实力了。
环顾当前的雷因斯,能影响王位继承问题的,除了宫廷大臣之外,就是势力根深蒂固的白字世家。而眼下真正能操控白字世家的,便是人望与实力俱高的自己,像白无忌那样的角色,根本就不值一提。时势造英雄,假如自己能把握住这个机会,一朝跃龙门,那么自己所能得到的,将不再只是白家家主的宝座,而是雷因斯之主的帝冠。
为了这个理想,当女王死讯传回稷下,白天行立即召集平素一起行动的同志,开始各种策划。同时,他也与宫廷里的各个大臣密切往来,除了能够尽快获得最新消息外,加意笼络的意图更是明显。
宫廷派大臣也是十分彷徨,从这几天的频繁往来中,可以充分感受到他们的不安。
长期以来侍奉的对象忽然不见了,又不可能找到正统继承人,不管怎样处理,都会有很大瑕疵,一场巨变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了。要如何在这场政治风暴中,保有他们如今的既得利益,那就是他们现在最关心的事。
没有正统继承人,那帝位就将由有能者凭实力获得,目前最能影响雷因斯政治走向的,仍是白字世家。自从女王骤薨,当家主白无忌始终保持低调,未曾发表任何言论,说得正确一点,他似乎毫不关心,每天仍是晃荡在稷下学宫,肆无忌惮地乱搞男女关系。
白无忌这样的态度,让众大臣顿失方向,既然这样,那么身为白家家主头号候补的白天行,就是众人的新希望了。失去了女王支持,白无忌家主的地位也会受到动摇,假如在这时捧白天行登位,再由掌握白字世家的白天行去巩固众大臣如今的利益与地位,那会是一笔很合算的交易。因此,当白天行稍微表示了自己的意愿,露出招揽之意,双方就一拍即合。数日来的频繁会晤,白天行自信,已经成功与五成的宫廷派大臣达成协议,会极力支持自己。
另外还有一件可喜可贺的事。不知是否因为鸿运当头,还是高官厚禄的刺激奏效,几名平时没什么贡献的幕僚与同志忽然表现杰出,频频提出极独到的观点与分析,切中问题重心,对于掌握局势大有帮助。极度欣喜,白天行除了许以极高的官禄报酬外,也信心大增,要在未来的变动中取得最终胜利。
根据幕僚与同志的分析,由于没合法的正统继承人,那无论何人上台,都会有人不服,在这情形下,可以预见武力动乱的发生。换言之,谁能掌握最多的武力,在战争中迅速压制所有对手,就是下一任的雷因斯王。
针对这项建言,白天行迅速行动,在最短时间内,与掌握雷因斯地方兵权的将领联系,寻找同志。雷因斯在地方上没有常备军,主要武力便是警备自卫队,他虽然没有掌握王都是个令人扼腕的遗憾,但雷因斯国内的十二省中,他已经掌握五省,当动乱发生,这筹码已经是非常雄厚的实力。
“接下来就是联络外援了……”
要迅速压制雷因斯,还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没有外国势力介入……不,有外国势力介入也无所谓,只要站在自己一方就行了。
与雷因斯相邻的部份,自由都市的青楼联盟、东方世家,是没理由参与雷因斯内战的,艾尔铁诺一方,花家虽然行动失败,但基本上还算是同志,为此,他已遣使花家,希望能尽快在这方面达成协议。
只是,自基格鲁一战之后,花家乱成一团,当家主花天邪仍未从重创中回复,而且据使者回报,花天邪就像是受了什么沉重的打击,整个人颓丧不堪,浑无半点生气,根本无法处理花家事务。
“哼!真是个没用东西,傲得像是什么一样,出了事却比条死狗还不如……”
对于花天邪的状况,白天行极是气愤,早知道就不该与这种人结为同志,不过这样子也还好,只要花家不能行动,艾尔铁诺一方就不会参与雷因斯内战了。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只是这时候,有样东西让白天行觉得很是滑稽。
听说莉雅女王在过世之前,与一个像是猿猴般的强盗头结亲了。从这几天搜集到的情报,那强盗头是个粗蛮不知礼数,只想攀龙附凤,一步登天的家伙。
这真是太可笑了,连这样的一名盗贼,都想伙众到雷因斯来趁机捞一票吗?
虽然觉得可笑,但白天行仍不敢掉以轻心,密切关注那支队伍的相关讯息,毕竟,那封尚未有人知道内容的女王遗书,是个不可忽视的重要东西,甚至该尽可能早一步弄清里头的文字。莉雅女王聪慧无比,更在雷因斯声望崇高,若是在遗书中指定了王位继承人,又或是留下了对付自己的话语,那便大大不妙了。
只是,这头猿猴实在是个不自重的家伙,当王都报社传来最新消息,新任亲王与卑贱的雪特人称兄道弟,令得所有士绅唾弃,白天行庆幸得大笑不已。
胜利实在是来得太容易了。
第八章传奇演说试着学习看报的兰斯洛和妮儿,看到隔天早上的报纸头条,脸色实在是很不好看。
如同源五郎所预料,半个版面是他和有雪并肩而立的画像,另外半版是把昨夜晚宴的每个细节,全数报导出来。写出来的东西是事实没有错,但以恶意的主观观点下笔,看起来就是一整篇惹人发火的东西。
后面几版的追踪报导,连带社论,全是一面倒地对兰斯洛不利。剖析他是如何的脑子不正常,与雪特人称兄道弟,这自甘堕落的倾向,解释了他为何以一个身体健全的大好之身,居然从事盗贼行业。
“说我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小时候受过心理伤害,导致成长后人格扭曲。什么嘛?又不是亲眼见过,这样子乱讲话!”
兰斯洛一页一页翻过去,报纸后头的报导言语批评更加严厉,那已经脱离了本次事件,开始质疑整个基格鲁招亲的问题。
婚礼进行当时,在基格鲁的雷因斯人员,只有身为秘密神官的源五郎一人,换言之,并没有太多人证能证明莉雅女王的真正死因,在这种情形下,就算女王的死亡另有隐情,那也不足为怪,甚至有可能是某些心怀不轨的歹徒,以卑鄙手段谋害了女王,再嫁祸给天草四郎,想藉机实现他们的阴谋。
整篇报导,并没有明白地指名道姓,但矛头直指兰斯洛一行人的意味,是十分明白的。
本来就脾气不好的妮儿,连续拍坏了两张桌子,要不是有雪拦得快,那就不只是第三张桌子被拍烂,而是大小姐她要冲出去找人算帐了。
相较之下,应该更加气愤难当的兰斯洛,却没有什么激烈反应,只是翻着报纸,不住地苦笑。
宽容这种事情,和兰斯洛兄妹的个性不和,应该是有仇必报的人,忽然变成这种态度,看在旁人眼里,就显得非常地无精打采。
不过那也只是妮儿等人在担心而已,因为晚宴中的事件,在隔天的报导后,整个运柩仪队的人马,都用怪异眼神看着兰斯洛一行人,如果不是必要的接触,就根本不愿意与他们接触。就连原本行情最好的妮儿,都一下子掉到冰点,不过,将注意力全放在哥哥身上的她,倒是完全不在乎就是了。
连续几天的乏味行程,委实令人难受,但另一波带来惊骇的浪潮,却又在毫无预兆的情形下,吞没了兰斯洛一行人。
当吓到白了脸的侍从人员,慌忙跑来告知源五郎此事,源五郎的表情,是相当诧异的。
几份在自由都市发行有相当规模的报纸,不约而同地对兰斯洛事件大书特书,更大胆臆测女王遗书的内容,认为里头可能已经写明,由其新任夫婿接掌王位。
由于先前女王的亡故,已经启人疑窦,所以此时遗书的真实性,便更叫人怀疑,倘若由兰斯洛接掌王位的推测是真,那么极有可能,是这来自艾尔铁诺的流亡盗匪,利用解救女王的恩惠,蛊惑女王所写下,甚至根本就是他们一行人谋害女王后,伪造了这封荒唐的遗书。
既然是自由都市的报章,因为没有太多顾虑,下笔更是毫无忌惮,以最辛辣的语调,将兰斯洛这个人攻击得体无完肤。
可以想见,这份报导传入雷因斯后,会掀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如果之前已经造势成功那还好,在兰斯洛整体形象大坏的此刻,这消息会带给雷因斯人民强烈恐慌,进而发生动乱。
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报导出现呢?
旁人或许不明白,但在源五郎与莉雅的眼里,这怎么看都像是青楼联盟的情报操作。
这种程度的报导,要是没有青楼联盟的认可,根本就不可能在自由都市流通。
那么,遗书的内容,他们是怎么会知道的呢?
在四十大盗流窜作案时期,莉雅的行踪极度保密,即使是青楼联盟无孔不入的情报网,也应该是不晓得她与兰斯洛的交往才对。要是没有这项情报,他们推测莉雅会传位予兰斯洛,那就毫无道理。
再说,会这样主动地发起情报攻击,并不合一向与各势力维持友好的青楼联盟作风。
尽管有许多不确定因素,兰斯洛与妮儿的天位实力,就是一项莫大的资本,加上知道莉雅会传位于他,青楼联盟没理由这样早压注啊!
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有某个人料到此事,并且开始以他的影响力,让青楼联盟做出这一连串动作。
这样的人,当然是兰斯洛的敌人。那么,会是莉雅口中的那个白天行吗?怎么可能,那个连自己身边间谍满布都搞不清楚的家伙,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洞察力,就算有,他也不够格与青楼联盟做交易……
能让青楼联盟偏袒到这种程度,委托者起码也是武炼王五那样的大人物,若是某个集团,那大概也是艾尔铁诺或者白鹿洞的层次……
一念及此,源五郎大概料到幕后主使者的身份了。怎么那家伙还不回海牙去啊?难道是工作太闷,和曹寿一起到香格里拉去听演唱会吗?
“老大!不能再拖了,这是最后的机会,要不要将王座掌握在手中,请您好好下个决定。”
又隔几天,源五郎来到已连续数日显得没精打采的兰斯洛身前,进行沟通。
在各方媒体推波助澜的炒作下,情形越来越不妙,雷因斯百姓对这最后亲王充满怀疑与不信任,虽然说能备受各方瞩目是件好事,但当稷下学宫的学子都发动游行,要封闭王都的城门,不让兰斯洛一干人入城,情形就已经急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
这些情形,兰斯洛也感觉得到,只是心中仍在迷惘的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采取行动。
“要用和平的方式,最短、最快地将问题解决,重塑造你的英雄形象,明天就是最后的机会。”
源五郎道:“明天傍晚,我们会抵达雅各,后天就进入稷下,假如照目前的情势发展,大概只有女王灵柩与仪队可以进去,你则理所当然地被拒诸门外。雷因斯宫廷预备在明天帮你安排一场演说机会,用意……大概是让你再丢脸一次,好让反对声浪名正言顺,所以明天的演说,也就是你最后一次扭转局面的机会了。”
方法仍是与先前一样,成功动人的演说,加上连续造势。影响传媒的力量,白字世家亦有,只要演说得体,人在稷下的白无忌便会通过各种管道,去发挥他在学宫内的影响力,让兰斯洛一行人得以运柩还都。
若是成功控制了王都,取得正统继承权的认可,再将各方声浪一一平复,就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可是先决条件是老大你的配合,如何?要我去回报雷因斯宫廷,开始进行演说场地的预备吗?”
“……嗯!去做吧!”
“那我就去通知他们了。”
源五郎应声便要离去,兰斯洛忽地抬起头,问道:“老三,你以前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
“呃……哪一句?”
“你说,人如果想要爬高,就必须舍弃很多不必要的负担,这是真的吗?”
“负担越少,爬得越高,这基本概念应该是没错的。”源五郎道:“雷因斯人娶小妾、养情妇的不少,但当出任官员时,都会被要求清理掉身边的桃色关系。为君者必须符合人民期望,以这点来说,回应雷因斯人民的想法,并不算错。”
“……”
入夜后,兰斯洛独自来到庭院的池塘边,看着水波映月,心中思潮也是起伏不定。
“唉!伤脑筋,成王这件事没有想像中的容易啊!”
这么认真地思考,不合他的个性,但为着往后的未来,是该好好去思索一下了。
大家都很关心自己,所以才会帮自己设想了那么多东西。源五郎尤其是深谋远虑,如果照着他的企画案去做,一个月内可以完全压制雷因斯,一年内建军,跟着就可以攻向艾尔铁诺。在这之外,计画中也把自己的形象维持得极为完美,只要好好照着做,不难想像,自己会以什么“贤王”、“圣君”的名义,流传后世吧!
唯一的缺憾,就是那么做让人觉得很拘束,就像早先穿上那件礼服一样拘束,可是,本来人的成长,就是要学会忍耐一些不得不忍耐的事物,自己这样子是不是太任性了呢?
这等重要的问题,当然也与妻子商量过,但这两天她似乎在忙着某些事务,面对自己的疑问,她仅是点头笑道:“计画很好啊!如果能照着实现,一定能减少很多麻烦的。”
想着想着,心头委实混乱,不久,脚步声响起,是妮儿与有雪一起拎着酒瓶,来找他喝酒。
妮儿的表情明显已有醉意,显然在这之前已喝了不少,这几天,看着兄长的无精打采,她亦是非常烦闷的。
在这个时刻,兰斯洛出奇地也想狂醉一场,举瓶便饮,匆匆几巡过后,三人饮酒叙话,感觉上好像回复到枯耳山之役前与四十大盗众人一起相处的时间。
“老大你还真是笨啊!这种事情想那么久。”有雪大着舌头说道:“干什么那么固执呢?只要讲几句谎话、做做样子,你就可以登上雷因斯的王位了,那时候再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嘛!”
“不是只为了你而已,其他还有很多因素,反正没有想像中单纯啊!”兰斯洛转头问道:“妮儿,你希望哥哥当雷因斯王吗?”
“只要哥哥你高兴,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
“换个别的答案吧。”兰斯洛道:“我知道大家都很为我着想,但是每个人都这样讲,我反而更加无所适从了。你把你真正的意见说出来吧!”
“嗯,其实……”因为哥哥的坚持,妮儿考虑半晌后,道:“我希望哥哥你能当上雷因斯王。在前一阵子的旅行中,我觉得不管武功练得怎样强,假如只有一个人,还是有很多事是做不到的。所以如果哥哥能当上雷因斯王,我们就有自己势力的立足之地了。还有,就是因为这些雷因斯人全都狗眼看人低,所以更要把他们踩在脚下,这样才痛快啊!”
“是啊!如果老大你当到雷因斯王,妮儿小姐就是公主,我也可以捞个大官来当当。”有雪笑道:“老三不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吗?轻轻松松,你就可以当王了啊!”
“傻瓜!不是像你想得那么容易的。当王要爱民如子,要负担全部百姓的幸福,责任很大的。”兰斯洛道:“而且,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当然照老三计画的那样去做,我的未来会比较好走,可是,如果只想着未来,那现在的我又算什么呢?我不讨厌现在的自己,也觉得这样子很不错,比起想着未来,我觉得重视现在的自己更重要……”
妮儿沉默无语,她感觉得到哥哥的困惑与苦恼,非常地想要去帮忙,可是这种不是力量能摆平的心理问题,她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帮。
出乎意料,打破沉默的,是已经喝得半醉的有雪。
“谁说当王一定要爱民如子的?你们人类的皇帝,十个有九个都是混蛋,做的还不都是些狗屁倒灶的事,看看现在艾尔铁诺的那个曹寿,他爱民如子了吗?他为老百姓的幸福着想过吗?就算怎么不称职,难道老大你会输给他吗?”
“老四,你……”
“喜欢自己有什么错?老大你是真情真性的人,为什么要学那些人类一样假仁假义呢?你本来就不是这国的人,要去爱他们如子,讲的这是什么屁话!这种鬼话,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吧!记清楚你自己是谁吧!老大,你是强盗啊!不是圣人,一个强盗还学人家讲什么爱不爱的,强盗要干的事只有一种,那就是抢劫!要是你能成功登上王位,那就以雷因斯全体人民为对象,好好来大干一票吧!”
“……”
“我一直觉得老大你是条汉子,你也说,男子汉要坚持自己的路,既然这样,那你就去做啊!如果你觉得维持现在的自己比较重要,那你就更自私一点吧!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可能不伤害别人的,你又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别人感受了?”
“够了!”
连续的激烈话语,说得兰斯洛完全沉默,讲不出话来,是旁边的妮儿担心兄长心情,轻声喝止了有雪。
其实讲不讲也差不多,看他一副快要醉倒的样子,大概也弄不清楚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妮儿担忧地看着兄长。兰斯洛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水面,缓缓思索,好半晌,他轻声笑了起来。
“强盗吗……说得是啊!成王的方法,本来就不只是继承而已……”
说着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兰斯洛忽然把头埋进水里,浸了一会儿,才在大笑声中站起身来。
“哥哥,你……”
妮儿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兄长,也没有看过他这样子的大笑,只不过,那种恍然大悟、充满生气的笑声,应该是一种值得欣喜的象征吧!
“老四!”
“呃……发生什么事了?”
“你有办法联络你的雪特人同伴吗?要快!”
“我……我想大概是可以吧。”
“妮儿,要你的帮忙喔!”
“嗯!只要能帮到哥哥,什么我都愿意干的。”
兰斯洛点点头,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
“好!让我们一起去干大事吧!”
感受到新的动力,兰斯洛三人开始分头行事,不过,仍有一件事是兰斯洛所不知道的。
“……联络附近的雪特人吗?好,你所需要的一切,我会协助你准备的。”莉雅将几张巨额银票往前推,道:“这是答应你的谢礼,用这些银票,你可以在大陆各地兑换成金币。”
“哈哈,那我就却之不恭啦!真好,跟随老大到现在,终于有钱可以捞了。”
收下巨款的,是与兰斯洛分别不久的有雪,他将银票急忙收入怀内,道:“不过,小姐你也真是奇怪,你们是夫妻,这些话你为什么不自己告诉老大,要我来说呢?”
“对男人来说,有些话可以和兄弟说,却不方便和妻子讨论吧!”莉雅道:“而且……我好像做错了。”
“咦?”
“这段时间我看他的反应,忽然觉得,我的作法大概是错了。”莉雅叹道:“比起怎么安排对他最好,我应该更重视他真正想做的事……现在说这些可能嫌晚,不过就从现在开始放手吧!”
“我们是不是应该向老三说一下啊!他还在那边埋头苦干,辛苦地整理计画书呢!”
“其实他的作法并没有错。我的丈夫是个笨头笨脑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受到了这样的压力,他可能无法发现自己真正的想法吧!”
莉雅道:“往后的路会更不好走,为了这点,以后也请你对他多多支持吧!”
“还是那样的一句话,只要给我好处,叫我吃大便都行啊!”有雪道:“不过呢……那天老大在宴会上,说我是他兄弟的时候,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当个雪特人其实也不坏……”
哀悼会是在雅各城的大广场举行,地方士绅、各个媒体的采访者,还有雅各城的百姓,将广场挤得水泄不通。甚至连自由都市的传媒都到场采访,预备只要哀悼会一结束,就立刻将所有过程通传到大陆各地。
基本上,与其说众人期待这场哀悼会,倒不如说,众人期待那位将在哀悼会上发表致词的新任亲王,会闹出更大的丑闻,贻笑大方。
亦是因为这种心态,本该庄严肃穆的哀悼会,台下的气氛却显得颇为诡异,群众不住窃窃私语,沉重压力令台上的雷因斯官吏为之不安。
一反前几日的没有精神,兰斯洛这时显得十分神采飞扬,将身上的礼服整理一遍,微微一笑,便要往演讲台上走去。
反常的表现,让他身后的源五郎,感到一阵不安,低声道:“老大,妮儿小姐为什么不见了?”
“不清楚,大概是因为不喜欢参加这种拘束的场面吧!”
“很可疑的感觉……老大,你该不会打算作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哈哈哈,当然不会,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作奇怪的事情呢?”兰斯洛笑道:“就像你说的一样,现在是最后机会,最后机会了啊!”
上台的时刻已到,兰斯洛拍拍源五郎肩头,大步往讲台走去,后方的源五郎,嗅得到某种不寻常的气息,却不知道这名义兄打算作些什么。
站在台上,可以很清楚地眺望远方,而凝视天际如火夕阳,斜云抹金,凄艳无比,兰斯洛心里就十分欢喜。
(天就快要黑了,这样很好……)下头的人,都在等着自己说话,看看藏好的讲稿,兰斯洛静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道:“真是抱歉啦!大家……”
声音很小,只有最贴近他、武功又高的源五郎才能听见,跟着,兰斯洛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张薄薄信纸,他抖手一扬,朗声说话。
“莉雅女王在前些日子亡故,在她死前,她要我接下这个王位。”
兰斯洛取出莉雅的“遗书”,念出上面的内容:殡天后,让国予夫君兰斯洛。
“所以说,从现在起,本大爷就是你们的主子,雷因斯的帝王了。”
兰斯洛仰天一笑,忽然甩手把遗书震得粉碎。台下群众为之愕然,而台上的他则是出奇地平静、傲然,朗声道:“女王的遗书,现在还有意义吗?反正也没人相信,我也不在乎你们信不信,我说要当就是要当了,谁要和我抢位子坐,那被我一脚踹下来,就是他唯一的收场!”
运上功力,兰斯洛的怒喝就绝对惊人,只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更加使人魂飞天外。
“既然你们不相信莉雅女王的遗命、更不相信你们面前的我,本大爷就该一脚把你们踏扁。但看在我死鬼老婆的份上,我仁慈地作了决定。从现在起,我就是雷因斯王,你们的子民、儿女,从此就是我兰斯洛之子女,唯我兰斯洛之命为从。我要放弃以往本国的和平方针,正式参予大陆争霸,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扫平其他势力,统一风之大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听着他的宣告,台下鸦雀无声。
这……这人是疯子吗?没有军队、没有城池,竟然妄想一步登上帝位?
太过震惊,以至于这么多的群众,一时间没有发出应有的反应。
感应到全场听众的震惊,积压多日的兰斯洛只觉心中有说不出的痛快,续道:“你们可以不喜欢,也可以不服,不过那最后通通都没有意义,因为征服就是我从现在起,会一直进行的工作。你们可以在追随我的脚步,共享大陆霸权,或是愚昧地反抗,最后被我消灭,二者之间选择其一。要是对本人的治国方针有意见,那就用实力来把我打倒吧!”
将这长篇话一口气说完,兰斯洛停了停,给台下群众反应的时间,但在反应出现前,他补上最后一句:“本大爷的帝号,就是‘我意’,我的道路只由我的意志主宰,不受任何人的拘束,而雅各城则非常荣幸,能成为我意王传说的起点!子民们!你们就预备欢呼吧!”
这句话才说完,“欢呼”声就开始了,声浪如同要掀翻雅各城一样,轰然爆发,人民的愤怒、斥骂,直冲台上,许多泥尘土块给扔了上来,只是被兰斯洛以护体真气隔空拦住,雷因斯官吏匆匆凑上前来,想要把这个胡乱发言的狂徒拉下台,以免被愤怒的群众撕成碎片。
如果一切就这样继续,那么这次演说倒是可以让群众如愿以偿,观赏到雷因斯史上最大的一次政治丑闻,只是,当骚动的程度要再升高时,一股奇异的尖啸声,令众人停下动作,极度震骇地望向广场四周。
一大批雪特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手持连弩,箭头上绑了腐蚀性箭头,或是燃烧性极高的火布,占领了所有制高点,控制住广场周边,更还有近百个冒着白烟的沸油锅,只待一声令下,立刻便是血腥大屠杀的场面。
如果是在艾尔铁诺,这样的阵仗还不足以产生震吓作用,但在和平已经太久的雷因斯,虽然只是雪特人,但手上拿的武器却是货真价实,这便让原本鼓噪不安的广场,刹那间只剩死寂一片。
“成王的方式,不只是继承,篡夺也是一种。我刚刚说过,你们可以在追随我的脚步,或是顽抗被消灭之间选择其一,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希望大家不要太高估我的理性。”
兰斯洛的声音,在寂静的广场上回响。
“雅各城现在已经被我的部队所控制,我妹妹也已将各方城门关闭,不许任何人进出。不过,我可以给各方传媒一个机会,让你们在一个时辰内离城,然后把今天发生的事通告全大陆……”
说话间,兰斯洛在台上漫步,竟然像踏着一道无形的阶梯,缓缓上升。
天位力量!
对于一直固封自守的雷因斯王国来说,亲眼见到天位力量,无疑是足以震骇群众的。
高高在上,兰斯洛俯视下面的人民,冷冷地道:“顺便加上本大爷的劝告,要稷下王都明天打开城门,迎接它的主人,不然我就强行敲开它!”
随着兰斯洛的宣言,便是他散发出来的无比霸气、威势,显示出他说的话绝对有实力的支持!
只是对于这篇宣告,台下没有半点反应,作出回应的,反而是在台上。
“咚!”
一声闷响从后头传来。
“喂!快……快来人啊!这个家伙好像脑溢血了……”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一月十二日,尚未登基的“我意王”兰斯洛,在雷因斯的雅各城,发表了他空前绝后的暴虐演说,作为其传说的第一步。
隔日,在稷下王都开城门迎接,并承认其正统王权的消息传出后,雷因斯于焉分裂,七省联合叛乱,向新王宣战。
风姿正传风之大陆史事年表
帝国历前一千五百八○年
铁木真诞生
魔界历天鹏纵横元年(帝国历前一千五百七十二年)
大魔神王玄烨遭胤祯刺杀身亡。
铁木真继任大魔神王。
继位后三个月,铁木真初遇艾儿西丝。
魔界历天鹏纵横三年(帝国历前一千五百七○年)
艾儿西丝提出怀柔政策,铁木真依之试行。
席库利斯事件发生。
铁木真误伤艾儿西丝于北方国度,次日铁木真于席库利斯发表改革演说。
铁木真将八咫勾玉赠与艾儿西丝。
魔界历天鹏纵横四年(帝国历前一千五百六十九年)
铁木真向艾儿西丝求婚遭拒,并与皇太极及卡达尔初次碰面,当晚,铁木真接受臣下要求纳妾的请求。
魔界历天鹏纵横五年(帝国历前一千五百六十八年)
巴兰卡之丘之约,艾儿西丝代替卡达尔赴约,造成铁木真误杀艾儿西丝。
铁木真得一女,下令剥夺其继承权,此女不知所踪。
铁木真遭胤祯毒伤,复力战众强者,最后自毁核心,殁于杭州西湖湖底,享年十三岁。
帝国历前一千五百六十七年
日月星三贤者合力设下封墓禁制“十方血啮锁”与“彩虹圣壁”。但封墓后三人大打出手,自此反目成仇。
艾尔铁诺历五三○年
卡达尔重游波鲁特佳尔,适逢蕾拉出生。卡达尔与之投缘,破例暂住,指点文艺、武术,直至五岁。
艾尔铁诺历五四六年
六月,我意王兰斯洛降临人间。
八月,莉雅公主诞生。
艾尔铁诺历五五○年
兰斯洛遭皇太极拐带上山。
十二月,亚达市商团到京都进贡,蕾拉随团护送。织田信长惊为天人,订下婚约。
艾尔铁诺历五五一年
一月,信长遣羽柴秀吉赴波鲁特佳尔迎娶蕾拉。蕾拉自行献身与卡达尔,但遭信长发现,在蕾拉身上种下魔种。
二月,卡达尔得知蕾拉情形,前往日本欲救出蕾拉,与信长于本能寺一战。蕾拉在与卡达尔见面后过世,产下织田香。之后卡达尔再与信长一战,在信长欲吸纳香姬反被其所噬后,以太古秘术打开香姬天心意识,并授之八咫勾玉,最后全力抵抗天刑而死。
艾尔铁诺历五五九年
一月,周公谨用毒擒获李煜。当日艾尔铁诺发兵并吞唐,唐灭。
十二月,李煜自狱中逃脱,肢体尽残,重遇异大陆剑神萧寒山,被收为弟子,授“不动真剑”。
艾尔铁诺历五六○年
十二月,李煜遇隆。爱因斯坦(爱菱),并接受委托护其取回黑曜镜,与受雇守黑曜镜之狼嚎骑士团剧战不取,并引动体内“剑气”反噬,且爱菱因欲毁黑曜镜而重伤,李煜退走,临走前要胁狼嚎骑士团救治爱菱。
两天后,李煜取“明肌雪”复回兔儿坑,与狼嚎骑士所组之抵天剑阵再战,在濒败之时悟通“不动真剑”,初成之一剑破抵天剑阵,而后巧合与朱炎并战逃入人界之奇雷斯,奇雷斯遭萧寒山逐回魔界。昏迷的爱菱及黑曜镜也由朱炎带回魔界,此刻,风之大陆“剑仙”传奇正式拉开了序幕。
十二月十七日,李煜闯入艾尔铁诺皇城,与爱侣周嘉敏重逢,但两人因种种羁绊,终至落得两地相思的结果。
艾尔铁诺历五六一年
九月,艾尔铁诺广集各方好手,于金陵城伏击李煜,爆发“秦淮血战”。李煜独身单剑,败尽围攻之各方势力,与役者生还仅仅一成,秦淮河水为之飘红三月。
艾尔铁诺历五六二年
正月一日,李煜孤身闯入艾尔铁诺皇城,大闹祭天大典,剑挑破穹骑士团,连斗五大军团长,并诛杀艾尔铁诺第三军团长曹彬,而后虽受重伤,但仍能突围遁走。
六月,李煜再现金陵,江湖传闻,其一身武功尤在三大神剑之上。
九月,在“定远君”旭烈兀巧妙斡旋下,李煜与艾尔铁诺王廷达成和解,受封陇西郡公,唐国被立为自治区。
艾尔铁诺历五六四年
九月,利加斯王国发生叛变,国王东方正潜逃出国,公主东方红及其妹被擒受虐,最后送至军妓营。爱菱再度离家出走,前往自由都市同盟。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
六月,兰斯洛逃出皇太极掌握,并初识莉雅公主、紫钰于西湖畔。东方姊妹由军妓营转卖至娼寮,因东方红已发生返祖现象,鸨母将之卖予奴隶商人,转送至杭州。
七月,兰斯洛意外救出枫儿(东方红)并被迫收养之。
八月初,莉雅巧遇母亲旧友并得知母亲所留讯息。
兰斯洛初遇华扁鹊。
八月十五,兰斯洛偕同莉雅探雷峰塔,遇上东方正奉公谨之命破阵,机缘巧合下莉雅借希鲁哈斯之眼开启灵窍,也使东方红回复神智,得以驱走东方正。并发现铁木真之墓,约略得知铁木真离世之前因后果,但离墓后东方红与莉雅均与兰斯洛分手。兰斯洛带紫钰取九天冰蟾,紫钰受公谨所逼假意背叛兰斯洛并将其杀至重伤,事后紫钰遭封印此段记忆。兰斯洛重伤之后幸得华扁鹊与莉雅相救,并与莉雅结合,因此变故而决心修练天魔功,却在开启天魔经封印后立遭雷殛,将下山后的记忆全数丧失。
九月,东方红重返利加斯,寻回妹妹,从此隐姓埋名,寄身于娼馆,改名枫儿。
十月,华扁鹊潜返大雪山,盗走黄金像,遭到大雪山方面追缉。爱菱与韩特相遇于自由都市沙尔柱,并以华扁鹊暂寄的黄金像,诱使韩特参与阿朗巴特山的寻宝,却也因此成为大雪山刺杀的目标。途中相继与化名为赤先生的皇太极、韩特旧友白飞与华扁鹊会合,并在皇太极的暗助下安然渡过大雪山天官组及教务长严正的狙杀,于十二月初抵达藏宝所在的太古魔道遗迹。
十一月,兰斯洛寻获其妹,并于之后意外诛杀一山寨贼酋,接收其手下,成立盗贼团,定名为“阿里巴巴四十大盗”。
十二月二十二日,韩特发现白飞参与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开启四大地窟封印,并与白飞、华扁鹊展开激战,却不敌已吸收天地元气,功力近乎天位的白飞。但在爱菱以及皇太极的协助之下,韩特重创白飞,却失手误杀旧友,后与华扁鹊及爱菱三人逃出崩塌的遗迹。皇太极亦因自身人格分裂而殁,魔属人格多尔衮取得身体的控制权。也因为地窟开启、天地元气外泄,所引发的剧烈地震造成自由都市地区的重大损伤,亦在灾后出现许多人功力凭空遽增之异象。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
东方正夺回利加斯之王位,此时枫儿姐妹隐于利加斯贫民区。
三月,兰斯洛与天地有雪、天野源五郎、花风流三人结识于暹罗,并义结金兰。四人并因故卷入石家与东方家联姻风波之中。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
六月,艾尔铁诺北部发生大旱,本于石家领地活动之四十大盗,进入花家领地,劫掠花家粮队以赈灾民。
八月,源五郎加入四十大盗。
十月,四十大盗遭遇奉师命带领飞龙骑士团前来的紫钰,溃灭于枯耳山。同一时间,率领雷因斯医疗团,前往西部基格鲁灾区之莉雅女王,遭花家困于基格鲁。
侥幸脱逃的兰斯洛与有雪两人,于利加斯重遇枫儿,却因艾尔铁诺监察使郝可莲前来追捕,使得枫儿之妹亡故,枫儿埋葬其妹后,加入万里长征之兰斯洛一行人。
源五郎、妮儿与兰斯洛失散,而在前往基格鲁与兄长会合途中,与花天邪所请出之天草四郎遭遇,妮儿得韩特之助得以逃离,源五郎则下落不明。
十一月二日,在花家家主花天邪胁迫下,莉雅女王于基格鲁举行比武招亲,赶来与“苍月草”会合的兰斯洛,与唯一的竞争者花天邪对决,取得了最后胜利。
同日,兰斯洛与莉雅于基格鲁成亲,与天草四郎发生激战,莉雅耗尽自身寿元,以五极天式之“舫穗之月”重创天草后,于新婚之夜,耗尽生命力地斜倚在丈夫怀中逝去,雷因斯女王一脉的血缘就此画上休止符。
十一月十二日,在雅各城内举行的女王哀悼会上,兰斯洛发表了其空前绝后的暴虐演说,作为“我意王”传说的第一步。
十一月十三日,当稷下王都开城门迎接兰斯洛,并承认其正统王权的消息传出后,雷因斯。蒂伦于焉分裂,七省联合叛乱,向新王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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